顾霜霜把刚才脱衣服时摆在妆台正中的玉佩拿起来,轻轻的婆娑着,“他一点都不记得我了,还成亲了,有了三个孩子,夫人很漂亮,很温柔,比我体贴,比我大度。”
莲儿换了块干帕子,继续替她擦头发,语气中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雀跃和欣喜,“小姐,算了吧,这个负心人耽搁了你这么多年,该放下了。”
顾霜霜很配她的名字,孤冷,傲气,不好接近,她的双眼总带有目空一切的骄傲,此刻看着那枚温润的玉佩,眼中却浸出了泪,“可是……他说过要娶我的啊……骗子!”
冰凉的脱离眼眶,砸在手上溅开。
莲儿见她哭,也有些忍不住了,但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故作欢快的说:“小姐,你回来吧,别去战场上和一群男人搏命了,你走了之后,夫人偷偷哭了好几回,你回来让夫人帮你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从此相夫教子,好不快活,还记着那个负心汉做什么!”
顾霜霜‘呵’了一声,语气不无悲哀,“莲儿,我今年二十三了,早已失贞给他,已过了成亲的年岁,又是一副破败的身子,还有谁肯要我?夫人惦记着像我回家,那老爷呢?他将我送出去学艺这些年,不就是嫌我丢了顾家的脸么?我一回来,他就急着让舅舅把我送去军营里,现在大小做了个都尉,他只怕是巴不得我这一辈子都呆在军营里面,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怎么会容我回家嫁人,断送了前程。”
莲儿的声音里面带了哭腔,“小姐,你去求求老爷,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会这么狠心的。”
顾霜霜握紧了那枚玉佩,“不会这么狠心么?”
“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
“小小年纪就晓得勾引男人,简直荡妇!”
“活不下去趁早一头撞死。”
“这些话,不都是你口中不会那么狠心的老爷说的么?”
莲儿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喊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称呼,似乎这样就能安慰她,“小姐……”
顾霜霜拿了条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玉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说过会回来娶我,九年,我等了他九年,他真的回来了,却是带着妻儿,和一身的拒人千里的冰冷,我都在他面前脱衣服了,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呵,莲儿,我真的是个荡妇,毫无廉耻的在一个有妻有子的男人面宽衣解带,我知道他的夫人就在外面,我就是故意脱给她看的,我想看看女人嫉妒的嘴脸是什么样,因为……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脸。”
“哈哈哈哈哈,可是啊,人家自始至终,连气恼都不曾,没有醋,没有怒,原来……这才是大家夫人的风范,难怪他这么喜欢……”
莲儿把手中擦头发的毛巾丢在一旁,找了张手绢替顾霜霜擦了脸上的泪,“小姐,你别说了,奴婢心疼……”
顾霜霜怔怔的盯着桌面出神良久,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神重新冰冷了起来,像给自己罩了一层厚厚的保护罩。
莲儿小心的说:“小姐别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夜深了,奴婢服侍你睡下吧。”
顾霜霜把玉佩端端正正的摆在妆台的桌面上,让莲儿服侍她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顾霜霜很早就起了,天才蒙蒙亮,她就去了军营里。
在即将抵达龙虎关的时候,她碰见了沈十三。
他骑着踏月,风驰电掣从她身边掠过,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城外并没有战事,但他还是吝啬停下来看她一眼。
因为他眼里从不曾有这个人……
顾霜霜就是顾霜霜,年少被他赐予的变故,让她受了万人嘲讽,万千白眼,现在她已经能够很好的将自己保护起来,脆弱是属于黑夜的,天亮了,她还是那个高傲冷艳的顾霜霜。
而此时,沈府里。
沈十三每天回家住,都起得很早,可张曼兰跟她不一样。
他有责任在肩上,而张曼兰只需要盯着顾霜霜,距离整队还有一个多时辰,她完全可以多睡一会儿。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蹑手蹑脚的进来,张曼兰原本还在睡梦中,却被轻微的开门声惊醒。
她不动声色,手却悄悄将枕头下的匕首摸出来,待那人走到床边,她猛然暴起,正抬手欲刺,等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手却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一刀刺进了空气里。
江柔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吓得后退两步,张曼兰站稳后就立即去扶她,道:“你找我大大方方的来,偷偷摸摸的是做什么!”
差点儿就误伤了……
江柔深吸两口气后,才说:“你睡觉都睁着眼睛吗?我这么轻的动作你都醒了!”
张曼兰把他扶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压惊,“这么早是来做什么?”
江柔把手里的伤药往她面前送了送,“昨天我看你手有些僵,肯定是受伤了,趁你还睡着,来给你上药。”
但是昨天被沈十三绊住了,今早沈十三一走,她便也来了。
张曼兰手上的动作一顿,喉咙有些发干,“你看得真仔细。”
她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众人都在感叹她是个钢铁女超人,昨天受这么重的伤,今天就完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其实不是的。
摆臂会痛,举手会痛,拿东西会痛,
只是习惯了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江柔看她盯着自己怔怔发愣,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曼兰?曼兰?”
张曼兰干巴巴的说:“我昨天已经上过药了,不用再麻烦了。”
江柔坚持道:“你跟沈战都一样,不把伤当伤,不照看着你们肯定连伤口都不洗,快脱衣服!”
人并不是不需要关心,只是没有人关心,就只能装作自己不需要,张曼兰的眼眶有点儿热,在江柔的一再坚持下,脱了半只袖子,将伤口露给她。
江柔把染血的纱布解开,很深的一道刀伤,在右手手臂上,皮肉都翻卷了起来,昨天撒的药粉已经被血冲走,完全看不到了。
她心疼得想哭,又觉得自己已经当娘的人了,不能再动不动就哭,便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江柔沉默着给张曼兰重新清理了伤口,在伤口上仔细铺上一层金创药,用纱布把伤口包起来,又问,“其他伤口呢?我看看。”
张曼兰说:“都是小伤了,不用重新上药。”
江柔道:“你不要不把伤口当伤,仔细小心点儿总没错的,伤口好得慢你就痛得多,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这么马虎了%^&”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她像个唠叨的小老太婆一样,张曼兰完全败给她了,无奈将身上的伤一一让她重新包了个遍。
等处理完伤口,她也该去军营了,江柔在一旁咕哝着这么重的伤也不休息一天,她严肃着脸装聋做哑,当没有听见。
因为跟江柔多说了两句,出门的时间就耽搁了,张曼兰走的时候比较匆忙,出门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她没打算纠缠,拍了拍衣服就急忙着往军营里面赶,哪知道对方拉住她就开始义愤填膺,“你这人怎么这样?撞了人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吗?没有对不起陪两个钱总是要的吧?怎么这么没素质?”
张曼兰面无表情,反手就是一推,把这人推开两步,抬脚立走。
对方不怎么经撞,脚底下的功夫却利索得很,眨眼就绕到她面前了,张曼兰正想再一掌把他拍开,对方却突然惊叫一声,“皇后娘娘!”
“哦不不不!张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