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丞相的觐言,每次都很中肯客观,不偏向他的门生,也不打压别人的门生,从徇私枉法,从不贪墨舞弊,如此奠定了他在朝中卓然的地位。
这次南边大旱,钦差是少府寺卿华英招,北边大涝,钦差是他的侄儿孔乐水。
两人同时出发,两边同时起义,但南边起义的阵仗比北边大很多,以此可以看出,当舅舅的果然还是有本事些,连搞事情搞得都比侄儿大。
皇帝简直就是脑瓜仁儿疼,那华英招平时虽然油嘴滑舌,但办事一向还算牢靠,怎么这次,就偏猪油蒙了心,连赈灾粮都敢动!
你说你动就动了吧,下手能不能有点儿分寸?好歹给老百姓留一口。
一口都不留,你不是找削吗?!
自古但凡是提起赈灾二字,发放下去的粮,到了地方上能有一半,那就已经算官员比较有良心的了,可实际上,大多时候都只能剩下四成左右。
百姓反抗的手段,大都是起义,但毕竟都是些百姓,比不得正规训练的政府军,一般都是刚刚起个苗头,就被当地军队武力镇压了。
等到天灾过去,该死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土地里能够种出粮食了,百姓们勉强能够活得下去了,钦差再往京城送一份折子,大概捏造一点自己在灾情期间如何安抚百姓,如何发放粮食,如何解决灾源。
总之,把自己的功劳往大了说,将起义、暴乱、这等事情统统压下去,饿死了多少百姓,报废了多少田地,统统都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当政者对这种情况,不是完全不知情,可总是没有多大的办法,官官相护,你贪我也贪,甚至有些皇亲,也参与其中,要是认真查下去,绝对扯出一大片,朝堂上干净的,说不定只有那么几个。
你能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吗?
如果全都杀了,谁来给你办事?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这次,皇帝不能再容忍了。
农民起义一般闹不出多大的动静,一来,政府军队强势,二来,百姓只是为了要一口吃的,起义只是手段,如果威胁到生命,他们就会立刻放弃,不然就是本末倒置了去。
可是这次的起义,从河南到襄阳再到汉城,起义军势如破竹,竟然连破了三城!
这三城的知州知府,被人追得像一条丧家犬,连老窝都不要了,带着妻儿老小,一路的逃。
这说明什么?
说明赈灾粮到了地方的时候,大概只剩下了一成,更有可能的,连一成都不到!
你朝廷要么别赈灾,赈灾放粮了,人家拿个饭碗排了老半天的队,等轮到了一看,锅里就是洗锅水,两粒米在里面漂浮着,谁能干?谁能乐意?
这不是拿人家开涮吗?!
季丞相在最开先的愤怒过后,也冷静了下来,道,“陛下,此事实在是难以解决,依臣之见,华英招和孔乐水两人,应该立即处死,以平息民愤,再重新派人北下南上,安抚灾民,监督赈灾,至于起义军,应当先试着招降,如果不行,再镇压,不过此起义军不能赶尽杀绝,他们都是吃不饱饭的百姓,如果杀了他们,恐怕会引天下人议论。”
皇帝沉静的看着他,“丞相以为,这样就能算解决了吗?”
季丞相没懂他的意思,有些迷茫。
这件事情,他说的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也唯有这样,各方面才能得以周全,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最少能解决燃眉之急,不然起义军愈多人附和,盛世愈加浩大,到时候恐怕会动摇国之根本。
皇帝垂头看了一眼呈上来的奏折,半晌,直接将其扫落在地,雪白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每一条都是这个忠臣绞尽脑汁为大秦想出来的续命之法。
皇帝弃用了上面的所有法子,“华英招与孔乐水,必杀,但这层层盘剥的官员,也不能放过!”
季丞相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震惊至极,“陛下是说……”
如果要制裁这些官员,朝廷必定会大换血,不夸张一点的说,现在七成以上的官员,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