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楼一片惨相。程生惨死,他的随侍也没活下来。
雪慧受了惊吓,被姑母勉强护住心神,虽然没有疯癫,此刻却也近乎痴傻。
但这绝不是结束。
程生所杀的狐狸俱是开智的灵狐,虽然报仇过后怨忿暂熄,但狐皮不在,尸身不全,媚珠不在,灵神有缺。
那狐狸有这样的手段,又怎么会放任那些狐狸死后不得安宁,无法超生呢?
想到这里,姑母心中畏惧更甚。
她连忙唤来郡君,郡君见着翠云楼这样的鲜血狰狞,心中也吓了一跳。
但她历经过许多风浪,因此还算镇定。
“雪慧没事吧?”
“雪慧只是受了惊吓,静养精神就没事了。”
“姑姐,你脸色发白,可还好吗?这里已经不是待人的地方了,快回厅里去吧。”
郡君令人将翠云楼封锁住,不许闲杂人等出没翠云楼,以防泄露出去坏了府上的名声。
又命人将雪慧和姑母都扶到主厅之中,姑母已经缓过神来,勉强调动法力,才驱走风邪,让脸色好看一些。
她虽然没有与来敌正面交锋,但被拖进诅咒的法界之中,也算是间接有着精神上的交锋。
只可惜她一触即溃,心神遭受重击,修行退转,道行大损。
姑母此刻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惊惧,能提得起法力,却并不是真的击破了宫梦弼留下的心魔,她脸上露出肃穆和庄严,道:“弟妹,麻烦大了。”
“姑姐,到底发生什么了?不是已经能保程生性命了吗,怎么又会令他惨死翠云楼?”
姑母道:“我知道那人,原以为他不过是野狐出身,纵然有几分机缘,又能修成几分气候?却没有料到他竟有了这样的道行。”
“魏法师修行已经不弱了,却败在他手上,被他闯进程家,又破了李代桃僵之术,反咒程生,连我请了天狐来也没有压住他。”
郡君不清楚其中关窍,却也听明白来寻仇的也是狐妖,还是个神通广大连天狐都降服不了的狐妖。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就不要什么媚珠了,为了这一颗珠子,闹得许多祸事。”
姑母道:“事已至此,那狐妖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就只能与他摆下阵来好好斗过一场了。”
“怎么个斗法?”
姑母目光落在郡君身上,道:“弟妹,那就要看你了。”
“看我?”
姑母缓缓点了点头。
夜黑风高。
若逢明月照映,诸星巡天,倒也安稳。但今日濠州城闯入这样一个不速之客,又是这样的天象,便令鬼神都心生畏惧,有些许骚动了。
钟离王高卧王座,玩世不恭的姿态却早已经收敛,宫中歌舞已经停歇,他靠在一个美人的膝上,望着桌上摆着的那面明镜。
镜中映照着濠州城的景象,此刻正落在郡君府邸之上。
“这狐仙,真是好大的本事,也真是好大的祸事。”
在他目光法镜观照之中,郡君府邸风云涌动,此前是天狐降临,被打散了灵神,如今又不知是什么动静,颇有些诡异之处了。
五鬼开道,黑狐拉车。
五色烟霞遮蔽了钟离王的目光,但黑狐拉的车却被他瞥到了一眼。
这不是车,是箱子。箱箧的盖子打开,上面刻着“首丘归去”的字样。
这法界先是在程家展开,如今又藏在箱箧之中,穿梭在巷道里,直逼郡君府邸而去了。
呼啸的五行之风令鬼神退避,五色烟霞落在郡君府门之前,露出了其中的宫梦弼的身形。
“天狐院生员宫梦弼求见,还请郡君现身一见。”
宫梦弼的声音透过府门,透过郡君府邸的假山涌泉,落在了庭院之中,落在了郡君的耳边。
郡君吓了一跳,看向姑母。
“不必理会。”
“郡君为何不应?郡君寿诞,程生为献寿礼,杀我濠州狐子院院长,夺其狐丹,杀我濠州狐子院三十七口,剥皮制裘。这样血淋淋的寿礼,郡君可用得安心?”
郡君嘴唇颤抖,又惊又怕。
是啊,这样血淋淋的寿礼,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留下呢?
“郡君,还请归还狐丹狐裘,令我麾下狐子狐孙安息吧。”
“郡君——”
“郡君——”
“郡君——”
郡君耳中回荡着宫梦弼的呼唤,这声音似乎散开了,似乎由很多股尖细凄厉的声音的组成,每一個声音都在叫着:
“郡君!”
“啊!”郡君终于无法忍受,大叫一声:“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郡君,你在府中啊,那先前怎么不出声?”宫梦弼眯着眼睛,道:“我进来了。”
推开府门的声音从遥远的门厅传过来,五色烟霞钻进郡君府邸,黑狐抱着箱箧,跨进了府门。
幽幽窃窃的烟气从箱箧中涌出来,郡君府邸的灯火倏地跳动了一下,这一跳动,就从赤色变成了青色。
烟气从门厅处涌来,穿过高低起伏的假山,穿过叮咚流淌的溪流,向着庭院蔓延过来,烟气所过之处,灯火便尽数泛起青幽幽的光。
五个高大的人影像是捉着轻纱,又像是牵着牛羊,驱使着雾气向前翻涌。
一个赤色的人影踏着烟气到了庭院之中,到了郡君和姑母面前,也到了她们身前立着的法坛前。
宫梦弼从烟气中走出来,目光落在法坛上,法坛上只供着一个神牌,上书“灵应王”三字。
“灵应王?”
话音方落,便有一位身着王服,不怒自威的神灵出现在法坛上,目光看向宫梦弼,道:“正是本王。”
“原来是狐王,不知因何阻我?”
灵应王身量高大,在法坛上俯瞰着宫梦弼,道:“阻你便阻你,还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