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籍北厅内,岑闽舟看看古蕴程,而后刻意忽略周遭那时不时瞄向他的视线,继续研究着茶盅。
良久,首辅言远的一声低叹,瞬间盘活了整个内厅的气氛。
“下官原以为此番波澜源于女郎掐尖儿冒头,不想看到现在却是学子年少气盛之故,大家都是过来人,也是能理解的。”户部尚书安随云忽而展颜轻笑。
言远看了看他,片刻,嘴角弧度略微上翘地“唔”了一声,没有多说。
旁边儿刚荣升为吏部尚书的陈向竹却掀起了眼皮,不冷不热的说:“安大人向来包容,对于那等顽劣之徒尚能欣赏,可惜,本官从来都是眼里不容沙子的,这官学之设立本就是为朝廷抡才大典培养生源的,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才是他们应做的,似这等挑起风波、乘风而上、无向学之志者,当逐之。”
“陈大人未免过于严苛了些。”安随云没接话,一旁的刑部尚书粱迩颇为不赞成的看向他,“都是十几岁的学生,可不容易激动!那刚生出的枝桠、还有蓬勃向上的青草,有哪个是向下低头的?
学生么,尚未出了茅庐,未曾受过苦楚,可不就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这个岁数的学生,没有没有伸张正义的无畏,没有一往无前的冲动……呵呵,本官倒觉得,可怕了些。
虽说这些时日纷纷扰扰得略有些吵闹,不过学子们的本意还是好的,就算有的瞧着无知了些,着令其所在之官学好好教导就是,何必冷厉以对?!”
“当逐之?这次的论战,把大楚官学过半学子都卷了进去!还都是成绩优秀者,怎么着?都赶走?下届科考让谁上?难不成要从一群平平之辈中遴选朝廷英才?让国之重事成为矬子里面拔将军的笑话?!”户部尚书安随云待粱迩说完,不满的冷哼,“陈大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成何体统’的模式解决的!”
“你!你们!”陈向竹没想到自己只说了几句话,就遭到同僚的抨击,不由拳头砸在圈椅边沿上,“科举取才是国之重事,难道国家英才、朝廷未来栋梁就要从这群喜欢挑事儿的学子中挑选吗?哼,依本官之见,将那群跳得高的女郎排除出去,下届考试只怕清静很多。”
安随云见陈向竹搁这儿等着呢,不由嗤笑着问:“本官没想到,陈大人您端坐吏部主位,竟然操着礼部事务之心,着实令本官惭愧!”
陈向竹这会儿冷静下来,哪怕面对安随云的嘲讽也不生气,反而振振有词:“安大人当局者迷,有些事情看不大清楚也不为奇。据本官所知,女子科举这三届的进士,能在馆选坚持学习到授官的不过二三成?大多是考上名次,就回家嫁人、生儿育女去了?
哼,哼!至于留在官场的二三成人,也多是冲着翰林院等清贵职位去的,吏部优先委派职位给她们,她们还要挑三拣四,离京太远不可,地方苦寒不成,简直可笑之极!”
他嘲讽过后,抛出了态度:“要本官说,女子科举这事,也该收场了!”
他说完,看看态度各异的众人,目光在一直闷头喝茶的新任工部尚书陈择明,想到这人那两个才华出众的儿子,在科场之上屡次受挫,不由笑问:“陈大人,您说是不是啊?朝廷英才榜上,就应当腾出更多的空位给有才华的郎君才是。”
“啊?啊!”陈择明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茶盅上调开,朝着陈向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陈大人您有所不知啊,本官家里的幺女,刚好下届入场,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保留女子科举为好。”
陈向竹懵了懵:“……”
有瞬间,他恨不能跳起来,揪着陈择明领子问问,是不是他家里儿郎不争气,只能寄希望于女郎了!
“呵呵。”陈向竹忍了忍,忍下来了,“本官没想到,陈大人从都察院出来之后,竟然还转了性子喽。”
陈择明好像面人儿似地,依旧笑容不减:“若是吾那孩儿有幸榜上有名,还盼着陈大人帮着周旋周旋,我们孩儿不挑,能上进就好。”
“……”这次陈向竹是真无言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