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三。
一个……自私的兄长。
我本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儿,幸得宗门收养,得一安身之所。
从此,便生是唐门的人,死是唐门的鬼。
但纵使从小被养在唐门中,难以接触外世。
我自始至终都清楚,我并非真的不谙世事的白纸。
游鱼尚且渴望更广阔的天空,何况是苦困于庸碌无为的外门中的我。
我羡慕内门弟子可以修习的高深功法,亦羡慕他们所习得的高阶暗器。
内门的师兄姐每每经过,谈论起那些传说中的顶级暗器,传述宗门长老玄天功境界如何妙绝时,惊叹与赞美不绝于耳。
也在我心中埋下向往的种子。
所以我悄悄偷来宗门至宝,玄天宝录。
终是得偿所愿,习得所有更高阶的唐门功法。
还锻造出唐门暗器第一,佛怒唐莲。
哪怕此后被宗门长老追杀至鬼见愁,跳崖身绝,心亦无憾。
因为我自傲,也觉得我有足够的天赋。
曾经不得重用,那是他们目不识珠。
所以所有的不甘,都在长老们见得佛怒唐莲之后,瞧着他们一个个震惊愕然的脸色时,尽数消散一空。
甚至在跳崖那一刻,我心仍觉几分快意……
却未曾想,这舍去生死的一跳,并未换来我的死亡。
我在另一个世界里睁开眼睛。
并且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中,拥有了未曾拥有过的血脉至亲。
降临新世界之初,不安是难以避免的。
全新的语言和文字,就是第一道我必须要跨过去的鸿沟。
所幸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耐。
——否则也偷不到玄天宝录,还悄无声息锻造出佛怒唐莲。
也所幸,在这世上,那个我要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对我的关注不多。
因为他要分出大多心神去照顾另一个幼童。
——我的弟弟。
那个男人叫他唐六。
我的胞弟,唐六。
那时候的幼弟似乎是个病秧子,自出生起就病恹恹的,体弱,并时常发烧。
我没有见到母亲,所以幼弟身子抱恙时,都是父亲全心全力在照顾。
我也因此,有很多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去慢慢适应这个世界,也开始偷偷修习记忆中的玄天宝录。
当然,偶尔也会分些注意给幼弟,担心他这么烧下去,以后会不会变成个傻子。
不过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身上也有些神秘之处。
至少,他明明没见到过男人有使用过草药,可每次幼弟离开他手上后,情况就会莫名的稳定不少。
看样子这个世界也有能人异士。
后来他们逐渐长大,幼弟也终是不再像以前,成日高烧昏迷不醒。
但父亲却好像逐渐不管他们了。
尤其是发现他能自己上灶台做饭,满足一家三口的一日三餐,以及能外出寻些草药,替幼弟熬来愈病的汤药之后。
我没有意见,毕竟我也不是真正的孩童。
但父亲却开始酗酒,而家里收入不多。
我看着终日沉默的幼弟,想了想,决定由他去了。
自我慢慢学会这世上的语言和文字之后,也是差不多到了正常婴儿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
可我的幼弟,自身体状况好一些后,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
我想他可能真的是被烧坏了脑子,可有时候又会有种错觉。
——这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弟弟,似乎也跟他以前一样,在偷偷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
如此荒谬的猜测,实在太不合理,毕竟哪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有人和他一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还跟他成了同胞兄弟?
何况这个好看的弟弟,还很粘他。
我前生没有过家人,所以今生,想把一切的好东西都给他。
尤其是幼弟第一次开口,叫的是“哥哥”以后。
我生出了不亚于做出佛怒唐莲时的欣喜之情。
我想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将我唐门的功法倾囊相授。
幼弟的确展露出了兴趣,跟着学了一阵。
叫“哥哥”的时候好像也变得越甜了。
但他的兴趣也没保持太久,虽然每日还会和我晨起,陪我外出修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父亲仍是整日酗酒,只在清醒时做些锻造的活计,挣来微薄的收入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
即使大部分的收入,都被他用来买了最劣质的酒。
我看了看弟弟从小就瘦瘦弱弱的身子,头一次生了些不满情绪。
可他毕竟是我此世的父亲,何况如今我太小了,而且他也不简单,动手的话我毫无胜算。
我有些憷他。
但弟弟好像看不过去了。
他带着我跑去外面做陷阱抓兔子,还在家里腌菜,竭尽所能的去做一切能获得食物的事情。
甚至还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
抢了父亲的酒,还有父亲做工挣来的钱。
起初,他还只是用小小的身子抱紧酒瓶子,手里紧紧攥着不多的钱,红着眼,抿着唇,面对冷脸显得压迫力十足的父亲时,头却就是倔强得不肯低下。
他们往往会这样无声的对峙很久,谁也不肯把眼神移开。
虽然最后,都是父亲先默默转身走开,一路回他自己房间里去了。
然后弟弟眼睛亮亮的看向自己,破涕为笑,说“我们可以吃点好的啦”。
次数多了以后,他甚至敢直接跟父亲大声嚷嚷了。
如果不是体型差距,或许他都能跳过去打父亲的膝盖。
也不是没担心过他会被父亲揍,但弟弟就是每次都能从父亲手里把酒和钱抢过来。
哪怕那双手有力到能将沉重的铁锤抡得虎虎生风。
就是趁弟弟睡死时悄悄跑来他们房间里拿钱,再出去买酒的身影,属实有点狼狈。
第二天要是被发现了,还要承受弟弟一整日红着的,委屈又幽怨的控诉目光。
——当然那是最开始的时候,后面他已经开始直接开骂了。
父亲从开始被骂时的手抖,拳头下意识握紧,已经到后面的司空见惯、油盐不进了。
而且,父亲好像……还挺喜欢看那之后,弟弟被气成鼓鼓的河豚的样子。
直到离开去上学之前,家里的平常日子大多都是如此。
我很喜欢这种日常,我一点都不觉得那时候辛苦。
我甚至甘之如饴。
因为每天都能看见弟弟和父亲在身边,看着弟弟和父亲互怼,看着有亲人在的日子。
真的太美好了一点。
比我的上一世要好出太多太多了。
有时候看着,我也会很羡慕。
羡慕弟弟和父亲之间的相处模式,那种表面上两看相厌,但其实谁都很爱着彼此的关系。
不然,为什么弟弟后来偶尔的反复高烧,都是父亲第一时间察觉,甚至比他这个和弟弟大被同眠的兄长还要早。
——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精神力时刻都注意在一个人身上的缘故。我们往往将其称之为精神锁定。
不然,为什么弟弟老是抱怨父亲酗酒,对此颇有微词,却还是不把钱和酒藏起来,一直光明正大的摆在他们的房间里,简直就像是刻意在方便谁来拿走似的呢?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弟弟一直都清楚父亲颓废酗酒的原因。他虽然嘴上不说,还天天跟父亲互怼,但也是心疼父亲的吧。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父亲来了。
我很羡慕。
就像羡慕当初的内门师兄师姐。
我的弟弟,他偶尔很懒散,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以和父亲互怼为乐。
他也曾经病弱到几乎濒死,父亲不眠不休用魂力为他调养了近半个月,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在弟弟年幼时,这样的状况却并不止一次。
世界好像都在放弃他,可他顽强的挺过来了。
此后每每冲着他笑时,都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
——还是只为他盛放光芒的太阳。
所以这一羡慕,就出了大问题。
当神诋确确实实告诉我,我的弟弟,他其实并非我该有的同胞兄弟,而是来自宇宙之外的未知,那个更高层次、高到他们谁都难以想象的维度之时。
我曾经的确想过,那又如何呢?
哪怕这一路走来,弟弟编织了不少谎言蒙蔽他。
可那些,不都是为他着想么?
我也是穿越而来的啊。
他只是我的弟弟,仅此而已。
我也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坚定。
可是神王说。
“你以为他真的拿你当兄长吗?”
“他终究是我们需要仰望的外来者,终有一日,是要回到他真正属于的那个世界里去的。”
“你、我,我们所有人对他而言,皆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他孑然一身而来,也要孑然一身而去。”
“伱付诸真心,付诸一切,付诸一生。对于外来者,也不过他归去之后的一场笑料谈资。”
“何况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毁灭、重启我们的宇宙!”
“你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说实话,神王之前的那些长篇大论,我都不在意。
我只听见了最后那句。
不是一路人。
是啊,我的太阳,他来自宇宙之外,所以才在这个低等世界里熠熠生辉。
而我……只是渺小宇宙里的一粒尘埃。
尘土如何能与骄阳相提并论?
就像内门与外门的墙。
隔绝的从来不是天赋各异的唐门弟子。
而是那从人出生起,就被烙印上的“三六九等”。
我,从前是不被重视,不被重用的孤儿。
今生终是有了家人,但我的灵魂是穿越而来。
我只是个卑劣的偷窃者,偷来了此世的一切,并不愿再放手。
所以,当我与他假意,“终究站在对立面上”之后。
在审判的血剑落在他身上之前,在审判将要摧毁他的灵魂之时。
在意识的空间之中。
“哥。”
他的笑容不含任何杂质,狡黠得像只狐狸。
“陪我演一场戏。
“我要偷偷给那些不经我同意就把我送过来的家伙来一下。
“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因为要配合,所以表面上,我和他就已经做出一副势同水火的模样了。
但在那来之极为不易的,仅有我与他二人的意识能够交流的短暂时刻里。
我看着兴奋规划着一切的他,终是开口问了声:你终究要回去的,是吗?
他愣了下,随后点头说:哎呀这不重要……
但。
他点头了。
因为。
他终究不属于这里。
太阳不属于尘埃,皓月不属于萤火。
所以我。
——他的兄长。
最终还是因为羡慕而生的隐忍的嫉妒,产生了最卑劣的自私之心。
要那太阳,永远的、只在他身边闪亮。
如果尘埃穷极一生都配不上星星的光芒。
那就让恒星也跌落到尘泥里。
——我亲手,将耀眼的他,从神坛上拉下。
是我要他跌落神坛。
我要他不是宇宙之外的来客,不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只是我一个人的血脉至亲。
我永远的弟弟。
所以我审判了他,没有留情。
因为“演戏”,我知道他不会死,那也是我最大的底气。
但即便后来这些记忆被封存,后来的我也被这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驱使。
——要留下他,要配得上他,要竭尽所能的靠近他。
于是“我”变得不再像我。
偏执,癫狂,不择手段。
他来自宇宙之外,比宇宙的意志还要高贵。
我将他拉下神坛,那么在这方宇宙,最接近他的,就只有那个不可言说。
我要成为那个高度上的存在。
我要,取代不可言说。
我找到了记载,说龙神是曾最接近那个位置的存在。
而那个位置,通常被称为“执法者”。
宇宙意志钦定的执法者。
宇宙法则,我为执法。
只有最耀眼的生灵,应运而生的气运之子,才有机会抵达那样的高度。
龙神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我一定要成为那样的存在。
可是斗罗大陆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气运之子。
那样的机会本就渺茫,所以我不能再让其他人跟我抢。
我是穿越者。
就算是为天道所不认可的存在。
但只要,那个不可言说不再有其他的选择,那么祂是不是就可以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就算不是我……那只要我的后人,只要与我血脉相连的人能够坐上那个位置。
而刚好,神界有金龙王,下界有银龙王。
我可以借此,创造一个新的龙神。
再次占据那个执法的位置。
所以“我”利用我的孩子。
让我的女儿去接近气运之子,借命运神兽消磨气运之子的气运。
让我的儿子被金龙王寄生,成为龙神诞生的茧床。
为此一次又一次让小舞,我的妻子失望。
就这么辜负了他的努力,轻而易举,再次落入“剧情”的掌控之中。
成为了那个讨厌的“人设”。
所谓“主宇宙的唐三”。
我是个不甘平庸的家伙。
并也因为自私而自尝恶果。
曾经是玄天宝录与鬼见愁下一具粉碎尸体,唯余一朵佛怒唐莲。
而今,则是与兄弟离心。
再不复从前。
小六……小六……
“小六……啊……小六……”
头疼欲裂,他在潮水般涌来的记忆中生出幻觉。
曾经的少年好像还在对他笑,然后叫他:
“三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幻听了。
可是刚才那一声“三哥”,好像真的就在耳畔边响起。
他察觉到有人搀扶住自己,于是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
他强撑起疼痛的身体,努力睁大眼睛,从模糊的视线中去看眼前人。
不管怎么看,都与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身影重合。
于是他强行展露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说:
“小六……
“对不起…对不起……”
……
小舞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想法。
在那道灭世的剑光之后,空中那个血红的身影,就被白金色的圣剑刺穿了。
生生钉死在刑场上的十字架上。
那一刻,身体的本能要比宕机的大脑率先行动起来。
当她终于反应过来时,一声惊急的“三哥”就已经喊出了口。
再眨眼,她就已经来到跪伏在地的血色身影面前,将人缓缓搀扶起。
这一刻,相比慌张,她心中更多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就当……舞麟还小,还不能没有父亲吧。
但她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
——即使已经决定不再回头,可她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死在她面前。
或许是因为。
这个男人,在从前真的甘愿随时为她赴死。
……也许现在也会。
所以……一码归一码吧。
她有些吃力的将人从地上扶起。
他好像变得非常虚弱,又像是在承受着难以忍耐的痛苦,表情扭曲在一起。
然后突然抬眼,通红的双眼朝她看来。
她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后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努力的睁大双眼,像是在努力看清什么。
然后惨笑着,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
说,小六,对不起。
然后像是终于从幻觉中清醒。
她看见他明显恍惚了一阵。
眼神重新聚焦之后就已经变得清明。
就骤然抓紧了她的手,干涩地:“小舞……”
小舞看着他,本来重新起了丝波澜的内心,又逐渐平静下来。
她刚想甩开这个男人的手,哪想他却率先松开了。
然后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抬手重重给他自己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小舞看见他的嘴唇都在颤抖,看着自己时,眼里、脸上,都是愧疚和近乎绝望的痛苦。
然后他捂住了脸,掌心下传出带着些哽咽的声音。
“小舞……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舞桐……对不起……”
她看着几乎啼血的男人,一瞬间有种很是荒诞的感觉。
怎么突然,好像一切都变了呢?
她冷眼看着唐三,内心疑惑一个接一个不止。
只是她未能思考太久,因为神界在此刻又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而后,震耳欲聋的激昂龙吟,响彻整个神界!
唐三骤然抬头,眼角似乎还留着泪痕。
他看向神禁之地的古堡,脸色大变。
“怎么会?!”
……
告别小舞之后,王秋儿一个人深入了神禁之地的地下,来到离这其间的封印最近之处。
当初,神界五位神王布置的封印并不简单。若是作用在神诋身上,甚至能让神诋完全失去神力,基本无法可解。
如果按照“原剧情”,金龙王能够破除封印,是因为毁灭之神擅自动用了神禁之地的力量,化作与那与封印金龙王相同的封印,用来限制唐三,从而导致封印变得不稳。
之后,唐三借助唐舞麟出生后的脐带血,破开了封印恢复神力,也让暗中窥伺的金龙王抓住机会,借用那一丝血气,成功突破了封印。
也是之后它能和唐舞麟融合在一起的原因所在。
但现在,因为有了她们的出现和干扰,唐三最终没能得逞。
所以,如果要让“剧情顺利发展下去”,那她们就要主动将金龙王释放。
而没有谁,能比拥有黄金龙血脉的王秋儿,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哪怕她才刚送出黄金龙枪,失去了一枚可以高效破封的媒介——毕竟黄金龙枪本就是金龙王的一根肋骨。
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微弱模糊的力量,似乎也在隐隐呼唤着自己。
再睁眼时,她的瞳孔已经变作凶戾的竖瞳。
两黄,两紫,两黑,三红,九圈魂环从她脚下升起。
然后那最后一枚十万年魂环亮起。
但她同时使出的,却不是一个魂技。
黄金龙第九魂技。
龙王之威。
还有……
龙神降临!
……
那巨大的金色龙爪破土而出时,带来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再加上那一声盖过一声的响亮龙吟,充斥着亢奋,怨恨,让神禁之地中生存的众多神兽,又兴奋又惧怕。
当那巨大而狰狞的金色龙首出现时,戴云泽才收回饶有兴趣的目光,向着四个霍雨浩挑了挑下巴,笑着道:“现在你可以尽情动手了。”
拦人的清琊,金帝,还有噬神邪眼白魔虎,此刻又是同时遁入漆黑空洞中,消失不见。
四个霍雨浩同时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戴云泽,而后化作流光向那正挣扎着要从大地中钻出的金色巨龙冲去。
唐舞桐立刻担忧的想要跟上去,却被王秋儿一把拉住。
“别去掺和了,”王秋儿笑了笑,“如果天道认可的新神王,连个龙神残躯都打不过的话,国师不就白费心思培养他了么?”
唐舞桐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毕竟“幕后的操众者”是她小叔嘛!
……
霍雨浩领着三尸们抵达时,金龙王也发现了他。
眼前的巨龙浑身气血之力骇人,那种疯狂的意念比之毁灭之神,也是不遑多让。
金龙王的大半个身体已经全部从大地中钻出,一对金色的肉翅更是几乎遮天蔽日。
而他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金龙王,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是刚才那灭世的一剑影响了封印,才让金龙王破封而出,还是另有隐情?
但……
至少现在,不能让这位龙王继续在神界肆虐下去。
谁知道刚才的时间回溯,是不是永久起效的呢?
以及,因为拥有“晓天下灵之史”的权能,所以他也轻易看出了面前这金龙王的可怕之处。
是那五个神王谁都不能单独应对的。
除非一起动用完整版三界审判之剑,才能与之一战。
可也很容易被金龙王躲开,或者打断。
所以,还是得他亲手来。
霍雨浩轻叹一声,意念微动,便对生灵和死灵传递了信息。
生灵之神冷眼看向金龙王,而后金龙王那庞大的身躯,就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缩小。
这是拟天下灵之实。
金龙王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仓皇之间就想要逃离。
死灵之神啧了声,抬手朝金龙王招了招,于是金龙王的身躯立刻就僵硬不动了。
心灵之神此刻也是眸光一闪,通过驭天下灵之思的权柄,操控了金龙王的心神,配合死灵之神拘走金龙王的魂魄。
而身为转轮之神的霍雨浩,生之书摊开在手中,然后提着死之笔在纸页上写了些什么。
于是下一秒,就见金龙王那被缩小了许多的身躯,就在一阵微风中,化作无数光粒子崩解。
就像被凤吹散的黄沙。
霍雨浩又看了眼死灵之神手中还在挣扎的金色灵魂。
刚想继续写些什么时,突然感觉浑身一顿。
然后莫名的恍惚过后,再抬眼看去,三尸已经不见了。
仔细感受,却是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霍雨浩下意识看向那边的戴云泽,正好看见他冲自己竖在唇边的手指。
无疑,又是时间回溯。
那么金龙王的灵魂呢?
或者,被他湮灭了的金龙王的肉身,有没有也被时间回溯恢复?
霍雨浩来不及询问,因为戴云泽和王秋儿已经不见踪影。
而后一个焦急的人影突然朝他冲了过来。
“不好了,雨浩!”
霍雨浩立可转眼看去,看见抱着唐舞麟的融念冰。
融念冰神色苍白至极。
“刚才,金龙王的残魂,带着它剩余的力量,全部融到唐舞麟身体里去了!”
霍雨浩只觉脑海空白了一瞬。
所以刚才时间回溯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
唐三没有想到,让自己如临大敌的金龙王,竟然是那么轻易就被霍雨浩解决了。
看样子,果然不愧是天道认可的新神与权柄。
虽然同为神王的层次,可论权能的理解与掌控,他要超出他们这些老人太多了。
只是唐三这口气还没松太久,就看见霍雨浩,唐舞桐,还有融念冰,迅速朝这边靠近。
为首的霍雨浩紧蹙着眉,怀中抱着个青灰双色环绕的襁褓。
唐三骤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而后那份不安就在唐舞桐的惊呼中化作现实。
“妈,妈!不好了,弟弟他被金龙王附身了!”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被这一句话打击得大脑一片空白。
哪怕之前从未亲身经历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清楚被金龙王那样的存在附身,究竟意味看什么。
何况被附身的那个孩子,不过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是他的儿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他听见自已颤抖的声音,看见自己颤颤微微伸出去的双手。
“请、请把他给我……请…让我看看他……”
霍雨浩抬眼,看向面前失魂落魄,甚至语气都带上了丝哀求的男人,没有拒绝,把襁褓中的唐舞麟交给了他。
唐三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小人,手掌隔着襁褓,颤微微的盖上他的小腹。
于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再清晰不过的涌入脑海。
情况不容乐观。
金龙王的力量自进入他的身体起,就是为了破坏而来的。
那种力量连神王都能轻易撑爆,更别说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如果不是此时那青灰光芒平复了金龙王力量的躁动,且限制了其行动的话。
眼前的小生命恐怕早已不复存在。
而他是第一次和这个小生命见面。
却很有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雨浩暂时依靠权柄拖住了金龙王力量的爆发,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它的力量一日不除,弟弟就还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听见女儿隐含一丝哭腔的声音,正在向自已的妻子紧张发问。
“妈,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他还那么小,甚至还没来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该怎么办?
唐三略有些无措的目光,下意识投向了面前的霍雨浩。
他是天道承认的新神,是神界选择的新主人。
他有没有办法?
霍雨浩自然注意到了唐三暗含希冀的目光,都不需要动用“驭天下灵之思”的权能,就能猜到他现在的想法。
那当然是……有解决办法的。
甚至对他来说,根本不难。
只需在生之书上记叙段文字,唐舞麟顷刻间就能恢复正常。
但他沉默看,终究是没有开口。
因为……
比起说是相信国师大人的安排。
戴云泽方才的不做为与推波助澜,才是他此刻没有说话的主要原因。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但他那一瞬的恍惚,很明显跟戴云泽有关。
那么本已被他生擒的金龙王,转眼间就带着力量附身到了唐舞麟体内。
他不信这不是出自戴云泽之手。
所以在唐三期盼的目光之中,选择了保持沉默。
而很多时候,沉默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唐三眸光慢慢黯淡下去,看向怀中婴儿的小脸时,绝望与无力感重新握紧心脏。
“把儿子给我。”
这时他听见妻子冷淡的声音。
回首看去,看见小舞缓缓走来,脸上不见任何慌张,甚至镇静得让他有些认不出了。
但他没有多想,而是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色——那是生产后的虚弱,愧疚的痛苦一阵一阵啃啮看心脏。
“小舞……”
妻子并未回应他。
只是不容拒绝地抱走唐舞麟,走到霍雨浩面前。
平静、缓慢,但非常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雨浩,麻烦你替他布下‘神血封印’。”
神血封印?
“现在只有以至高神王的鲜血为引,层层削弱、封印金龙王的力量,并将……”
她说到这里,身体狠狠颤了颤,一直尽力维持的平静差点全部在这一刻崩毁。
她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才把涌上心头的酸楚,和眼里的热意尽数压下,继续说下去。
并亲手,一刀一刀的将心脏凌迟。
“并将他……送离神界,这样才能阻止金龙王的力量沟通神界天地元力,继续破坏他的身体。
“这样才能,让他活下去。”
才能让他活下去。
小舞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才勉强吞下喉头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