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危亦是机!”
“是危亦是机,说来极简,但是,想必也是一篇大文章,你且道来!”
林苏道:“此五字,的确极简单,然而,却是所有危机的共性。世上没有只有危而没有机的危机,世上也没有只有机而没有危的危机,一般人,看到的往往只是危,而智者,看到的该是机!”林苏道。
“危在何处?机又在何处?”凤悠的激情完全调动,如果说于她而言,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他的诗词更有吸引力的话,无疑是他的智道。
他当日船上小论栖凤山的处境,随口一个计策,破解了栖凤山的巨大难题,而如今,天下局势一日三变,正是最需要智者视觉的时候,她迫切希望听到这方面的见解。
她凤悠,不是栖凤山圣女。
她走的跟姐姐不是同一条路。
姐姐只需要魄力足够,而她,将自己定位于姐姐的臂助,所以,她更偏重于信息收集、战略把控,而这些,恰好是面前这人能够给她启发的。
“隐道山出现道球,这道球可以破解圣人的桎梏,从而引发圣人势力的全面大洗牌,本身不就是危与机之并存么?你与你姐姐夺取了道球,你栖凤山该当已经站到了诸圣洗牌的有利位置,趁此良机,消除隐患,难道不就是机么?当然,我也只是在酒楼中听到这类杂乱的消息,未知这消息内部是否还隐藏着什么更深的秘密,无法进一步展开,但我想随着信息的进一步汇聚,也许能够暴露更多的东西,也有助于我们进一步分析。”
凤悠轻轻道:“你的意思我似乎是懂了,接下来,你想跟我在一起!因为只有在一起,我收集的信息才能成为你的信息,你的分析才能进入我的耳中,化为我之所得。”
林苏哈哈一笑:“伱一定得相信,这种相伴,无关风与月!”
凤悠也是轻轻一笑:“无关风与月,是真话还是假话?”
“眼前是真话,但未来……未来谁又能真正看透?”
我的天啊,未来还说不一定……
凤悠差点抚额了,终于,她的眼神再度抬起:“今日观中观,如果你出手,我姐姐能否顺利带走道球?”
“那显然是带不走的!”林苏道。
“所以,我们栖凤山终究又欠了你一份人情!是吗?”
“咳……不算人情,只是一份善意,却不知你姐姐是否收到!”
凤悠道:“我姐姐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我猜整个关外,没有人能想到,你居然还敢再入关外,所以,你这份人情不仅我姐姐收不到,栖凤山其他人也收不到。”
“但你终究收到了!”
主意终于打到我头上了!
凤悠瞅着他,满满的都是警惕:“我知道你后脑生反骨,但你莫要在我身上打主意,我后脑真心没有反骨,我也并不想有这块反骨……”
林苏多少有点委屈:“你们怎么都这样?我林某人虽然全天下印象不好,总用老谋深算、老奸巨滑这些词儿来形容,其实这形容真的离了个大谱,我双十年华,涉世实不深,本性大致……基本上……咳,还有那么半分纯良,我总体还算是老实人,平生最喜欢的事情无非是吟诗,奏曲,对月而歌,谁没事想着将自己头发薅尽,挖空心思害人……”
凤悠眼睛突然亮了:“吟诗奏曲?对月而歌?”
林苏怔怔地看着她:“你眼神为什么这么亮?”
凤悠道:“身在关外,我也曾听过一个传说,传言你之乐,首首不可思议,奈何天堑相隔,我至今也没有真正听过你之曲,今夜月光如水,沧江水暖,能一闻妙曲否?”
真正的想法出来了。
想听曲!
这也正常!
只要刻意搜寻林苏这個名字,跳出来的信息中,总也绕不过三重元素,第一重,他的诗,第二重,他的乐,第三重,他的计……
他的诗出了关外,凤悠知道。
他的计出了关外,凤悠不仅知道,还亲身领略过一回。
然而,他的曲,凤悠只知神奇,却不知具体旋律,因为这玩意儿跟诗、传说这些东西不一样,诗可以口口相传,过往事迹可以通过士兵对话传递,但曲谁能传递?除非这个传讯人本身就是乐道天骄。
门槛一高,就导致凤悠想亲耳听听他的乐曲,成为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毕竟这乐曲,跟边关战局没有多大关系,谁会耗费巨大的传讯风险去传递跟战局无关的乐道?
这个听乐之请,传入林苏耳中,林苏微微犹豫……
“怎么?觉得眼前不是奏曲的时候?”
“怎么会?清风明月之下,春意盎然之间,沧江水暖,万物复苏,岂能不堪奏曲,甚至可以说,这氛围有些太好了。”
“太好了反而不方便么?”
“不是……我的曲有些特别,多数都是情情爱爱的,我担心亵渎佳人。”
凤悠嘴唇轻轻咬上:“如果我愿意呢?”
你愿意被亵渎?
我靠!
林苏对自己甚是骄傲,轻轻点头:“好吧,点个菜!想听什么样的……”
“随意吧!”
“那好,脚下是沧江,如今是春夜,一首《沧江春月夜》送给你!”
林苏逍遥笛一横,一缕笛声轻悠而起……
乃是经典民曲《春江花月夜》。
凤悠听到第一个音节开始,眼睛就突然闭上了……
江水悠悠,笛声悠悠,美妙得不似人间的音乐刹那间覆盖了沧江方圆十里内,也刹那间将凤悠的全部心神占满。
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妙之乐?
天下间,怎会有如此畅想之音?
如美酒,更比美酒多了十分缠绵。
如天地初分,更比天地多了七分韵味。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的乐,但是,她的想象也仅限于族中最高端的音乐演奏。
今夜,这乐真实地从耳边奏响,她过往所有的猜测全都稀碎,这乐颠覆了过往所有的想象,完完全全跳出了族中妙乐的意境,步入一个她想都不能想象的奇妙……
不知何时,凤悠脸蛋一派潮红。
不知何时,乐曲悄然收尾。
凤悠眼睛慢慢睁开:“这只是你过往曲中的一首?”
“不!过往之曲中没有这一首,这一首,是我专门送给你的!以纪念我们这次沧江邂逅。”
凤悠突然觉得内心盘旋的音符,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最烈的酒,她的睫毛轻轻颤抖:“这……真的不关风与月?”
“不关风与月,只是初衷,但是,现在关不关,我真不知道,未来,还是无法把控。”
未来!
凤悠似乎从迷醉的状态中,悄然泛起了几许清波……
她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今夜的星河,熟悉吗?”
“熟悉,当日你我泛舟而下,直入绝道山,五天行程中,陪伴我们最多的大概就是这满天星河……”林苏也仰起头。
“同样的星河,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情绪,我娘看这方天地的星河,看了三千年了,但是,她记忆中的故土家园,却与这片星河并不共情;你看了五天五夜,你记忆中的故土家园也不共情。”凤悠的声音悠悠传来:“当日,我还想着,用一壶故地星河酒,让我们记住这共同的星河……是不是很傻?”
“这不叫傻,这大概叫江湖中邂逅的魅力。”
“江湖邂逅,有多大的魅力?”
“江湖邂逅的魅力就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转身,会碰到谁,又会在自己人生轨迹中注入点什么……”
江风起,一股哀乐动地而来……
天空之上,星河似乎变了颜色,从月白风清变成了红雨飘飘……
“又一尊圣人陨落!第九尊了!”凤悠道:“这场风暴,会演化到何种境地?”
“回吧!”林苏道。
“回?你回还是我回?”凤悠不懂。
“为什么没有第三个选项?我们回?”
“我们……回……回到哪里?”凤悠一时似乎难以将“我们”和“回”字连在一起,只因为她可以回,他也可以回,他们却没办法回,两人的归宿风马牛不相及。
“你家,栖凤山!”
“栖凤山于我可以是回,你确定于你也叫‘回’?”凤悠横他一眼。
林苏轻轻一笑:“客居也是居,回客房也是回!”
凤悠道:“你真欲去栖凤山作客?”
“是!”
“为何?”
林苏道:“有个理由我不知道够不够硬……”
“说说看……”
“关外亿万里,宗门三千家,大概只有栖凤山,不会一见面就拧我的脑袋,我不去栖凤山作客,请问该去何方?”
凤悠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理由绝对足够硬!但这只是你想去作客的理由,你也得给我一个欢迎你作客的理由……”
林苏道:“我可以在赴栖凤山的路上,将我创作的所有歌曲,给你完整地吹一遍!”
凤悠心头直接大动……
林苏补了一句:“我还可以给你栖凤山,找到乱局中最佳的应对策略!”
凤悠的眼睛亮了,小嘴儿半开……
“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付住宿费,用我发明的酒、香水、明镜照亮你们这群土著从来没有见过的星空!”
“土著?何意?”凤悠咬上了嘴唇。
“所谓土著,是标准的文道用语,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指的就是本土著名的家族,你真凰一族,不正是本土最有名的家族吗?”林苏解释。
凤悠狠狠地瞪着他:“林大宗师,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行吗?莫要以为只有你们那片天地有文道,我真凰一族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你说我知不知道‘土著’二字的鄙视含义?”
“土著有鄙视含义?那看来是文化代沟了……我那边真没有,真的!”林苏眨巴眼睛很无辜。
凤悠道:“将你信心满满打算彰显优越感的……酒和香水还有明镜什么的拿来瞧瞧,我非得让你明白,什么叫不要赶上门鄙视他人……”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她面前出现了一面闻所未闻的明镜。
明镜中,她的眼睛睁大了,因为她看到了一排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瓷瓶,还闻到了里面从来未曾闻过的奇异幽香。
还有,一只银色的精致酒壶出现在她的鼻尖之下,嗅上一嗅,酒香是如此的独特。
凤悠傻了,这是酒?这是香水?这是镜子?为何跟我知道的全都不一样?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真的成了一个没见识的土著?
……
栖凤山,星空之下!
族主静静地站在山顶,面对西边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