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第一时间以余光看向王翦,眼中尽是哀求。
爹!!!
可惜,王翦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如一根木头般一动不动。
乃翁自身难保,好儿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王贲又将余光撇向站在侍郎丛中的王戊。
大哥!!!
王戊却也只能还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王贲此战立下的可是护驾之功!
若不重赏,天下人都不服!
没救了!
等赏吧!
王贲见状心中悲鸣,只能起身,大步上前,轰然拱手:“启禀大王!”
“末将此番领兵出征,本当于河东地阻赵武安君两个月,却未能竟功。”
“蒲坂失守后,末将领兵后撤,本该借蒲坂至肥城一线城池抵抗敌军月余,却仍未能竟功。”
“最终竟令得大王并华阳太后、韩夫人亲自登上城墙,戍卫咸阳城!”
“臣有罪!”
听闻王贲这话,嬴政的情绪都不连贯了。
笑容僵了两息,嬴政方才开口:“王将军何出此言?”
“赵武安君,勇也!”
“王将军领兵数万却抗赵武安君二十余万大军三月有余,已可证王将军之能。”
“王将军更是领军坚守咸阳城不失,坚持到了赵国召回赵武安君,护我大秦社稷,此乃大功!”
“战事凶险、战局万变,王将军比之军略提前七日撤军实乃寻常之事。”
“何罪之有啊!”
群臣众将的嘴角也都在抽搐。
王贲这话有错吗?
其实没错。
蒲坂之战中,王贲比原定计划提前四天撤离,蒲坂之战后又提前三天退回了咸阳城,确实没能如数完成王令。
但王贲这话怎么就那么气人呢!
王贲的对手可是令大秦上将军桓齮战死沙场的李牧!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能以绝对劣势的兵力抵抗李牧二十余万大军三个月,王贲已有上将军之才!
结果王贲现在反倒是一口一个有罪?
你如此凡尔赛,我们这些寻常将领怎么办!
不少将领已将幽怨的目光撇向嬴成蟜。
瞧瞧你开的什么坏头!
王贲满脸自责的悲声道:“能稳守咸阳城乃是因大王指挥得当!”
“解咸阳城之围乃是因长安君说杀赵王!”
“末将未能完成王令,竟令得赵武安君长驱直入而困咸阳城,这就是末将之罪!”
“末将此战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请大王,责罚!”
王翦闻言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心中轻叹。
脱功领罪的招数如此浅薄,简直羞为我王氏子孙!
虽然把功劳推给大王是正确的思路。
但大王既然已经肯定了你的成功,你就不能说自己失败了。
因为大王永远都不会错!
梗着脖子认错非但不能成功脱功,反倒是可能令大王生厌,甚至对你产生怀疑!
王翦毫不犹豫的准备起身为王贲转圜一二。
但王翦的屁股才刚离开软榻,就听嬴成蟜笑道:“王将军这是心中不服啊!”
王翦、王贲心中齐齐一紧。
王贲赶忙拱手发问:“长安君何出此言?!”
嬴成蟜看向嬴政:“此战王将军领数万兵力却抗住了赵武安君三個月。”
“本君以为,于王将军而言,赵武安君虽勇却并非不可胜之敌,所以王将军才会对那提前撤退的七日耿耿于怀。”
“若是王将军此战能有与赵武安君相当的兵力,或许王将军此战就能报上将军齮战死于太行山、上将军翦败于武安城的旧怨了!”
其他人看向王贲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
细细想来,嬴成蟜这话没毛病!
如果是寻常将领能在李牧的兵锋下抗住如此之久,都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唯有自认比之李牧相差仿佛之人,才会对此战的瑕疵耿耿于怀!
“不愧为上将军翦之子,虽仍年少,却已有名将之志!”
“方才本将还不能理解王将军为何要自称有罪,经长安君解释,本将方才明白,本将不能理解之处,便是本将与王将军心胸之间的沟壑啊!”
“若非长安君在,王将军可为我大秦年轻将领之翘楚也!”
听着群臣众将的夸奖,王贲人都麻了:“本将……”
我真没那么狂!
你们别瞎说!
谁知王贲话刚出口,就被王翦的朗声大笑打断:“不愧是本将之子!”
“果真有乃翁之风!”
“只是心中有大志还不够,还当勤勉学习,方可为王分忧也!”
王贲顿时意识到自己不该反驳,强笑拱手:“末将年少轻狂,让大王见笑了。”
嬴政畅快笑道:“寡人何以见笑?”
“王将军有宏图之志,寡人心甚悦也!”
“若再有战事,寡人定点王将军出征,一展王将军之才!”
“命!”嬴政收敛笑容,朗声道:“将军王贲,因功特封左更!领蓝田大营!”
王贲身形一晃,眼中涌出浓浓绝望。
左更!
大秦第十二级爵!
虽然距离顶级看似还有很长一段路。
可众所周知,为秦将者少封侯,即便勇如白起也不过是个虚封的武安君而已。
也就是说,年纪轻轻的王贲距离他能封的最高级爵位却已仅剩六个阶梯!
不止如此,嬴政还允诺下次再有战事便点他出征。
一旦得胜,肯定还得升爵。
我可太难了!
王贲心如死灰,却只能强颜欢笑:“末将,拜谢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