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听到这番话,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娘子手中细杖,心里忍不住便要谢谢娘子这份“体贴”。
卢氏闻言之后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细篾条,嘴角颤了颤,旋即便破涕为笑,心中的激动伤感也为之消减许多,居然真的抬手接过了妙音递上来的篾条,旋即便又敲着案垂首望向儿子斥言道:“新妇贤惠之言你难道没有听见?还不快快入前受杖!”
李泰听到这话后只能硬着头皮膝行至母亲席侧,眼见母亲抬手挥起那篾条来,便又连忙说道:“阿母且慢,大杖小杖唯圣贤能辨,如儿此般顽徒,向来都是见杖即走的!”
这番话顿时又勾起了卢氏对于儿子少年顽劣的回忆,忍不住便叹息道:“这话确实不假,阿磐少时不肯安心蒙学,共几少徒游荡乡里,拔桑作弓、折柳削箭,又怕耶娘罚他,竟在野中躲藏数日,寻回时满身蚊蝇叮咬,还要惨过鞭杖……”
李泰闻言后心中顿时一囧,他对这样的丢脸事情自是全无记忆,大概也就只有母不嫌子丑、会将孩子或美好或顽劣的童年故事全都记在心里。
“寻回那时,你耶仍要责罚,我却爱惜不肯。现在想来,当时不只要罚,还要加罚!你母怜子,子却不怜母,怎么忍心夺我心肝、数年不通消息!”
讲到这里,卢氏心中又生薄怒,挥起那篾条便抽向儿子。
李泰闻声后心内也是一叹,直接低头耸肩迎上前去,篾条轻飘飘的落在他肩头,卢氏才又轻声说道:“阿母不怨我儿,只是心疼我阿磐这几年所受的辛苦。
当年在乡里时一家人尚且谋生清苦,我阿磐是受了多少的辛苦劳累,如今竟把你父兄亲属全都妥善安置在此国中?你母能服葛麻、能食糠秕,从来也不怕贫苦,只是盼望我儿疲累难当时一定要停下来、歇一歇!”
李泰听到这话后,鼻头也不由得一酸,眼眶霎时间一潮,轻咳了两声后才又说道:“阿母放心罢,我已经不是无知小儿,累了自然知道歇息。奉养恩亲是长年之功,之前儿做的并不好,之后一定精心供奉,弥补之前!”
卢氏听到这话后又欣慰点头,抬手握起儿子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认真凝望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妙音也到她身边来。
将这一对夫妇的手掌叠放在一起后,卢氏才又对妙音微笑说道:“之前一直惭愧没能亲迎新妇入户,薄待良多。但今见到我儿成人后的仪态秉性,心中便又暗自觉得此儿足以弥补之前亲长缺席大礼的遗憾。
新妇不要见笑阿姑老妇狂言,我儿能得贤淑新妇相伴,也是有福之人。父母并没有什么巨财珍宝能传递给你们,能做的便是言传身教的家风、家室祥和的谦容。
我儿如今功业之雄已经超出了父母的认知、于此实在无所传授,新妇是与相伴余生的至亲,父母希望你们能够相辅相成。天下虽大,但细言起来也只是一家一室,只要家室和睦,事无不济!”
“阿姑请放心,夫郎他很、很呵护妾,妾也非常爱恋夫郎!只要对我家室有益的,妾一定用心的做,哪怕不会,也一定用心的学!妾虽然不是人间至好的新妇,但却有人间至好的夫郎、和阿姑。”
妙音娘子听到这里后,便又连忙用力的点头做出保证,小脸上满满的坚毅认真。
李泰脑海中少有年少时与父母相处的细节,但在看到这一幕后,也不由得感慨他母亲真是一位pua大师。这么说也有些不准确,只能说他母亲的情商真是非常高,对人际关系的营造和维护又比他父亲擅长的多,怪不得刚才妙音讲起婆婆的时候便赞不绝口。
这小娘子本来就热切的希望能够获得李泰家人的承认,恰好又遇上了一个情商话术这么高的婆婆,那必然是得在一句句的夸奖中迷失了自我,直接认定自己有着全天下最好的阿姑。
对于这一点,李泰也是非常的欣慰。人当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父母,但是凭心而论,原生家庭就是有好的也有坏的。
好的家庭未必能给人带来一个好的事业,但一定能够让人性格和心智健全,能够保持积极的心态并且能够更容易获得成功。坏的家庭则就各有各的妖孽之处,会从各个方面造成掣肘和拖累。
李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家人们便在很长时间里都只存在他的记忆和身世背景中,反而是妙音这小娘子对他的痴心相付和思念牵挂让他感怀良多。
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也比较担心,随着族人们来到关西,家庭中的人事关系也变得复杂起来,自家娘子恐怕是不易应付。
彼此本身出身背景经历教育等等各方面都差别极大,难免摩擦矛盾,李泰自己不常居家,但也不想将这些人际关系的处理和维护全都丢给娘子,心里还盘算着如果真的不太好相处,索性便分开居住,日常不短问候即可,不要让本该亲密和睦的家庭关系反而成为负累和生活不如意的源头。
但见他母亲处理起这些家庭人际交往信手拈来,很快便让人从心里生出亲近感,对于家庭关系的维护自然助益很大。
后三国阶级流动性很大,不同身世背景的人成为亲戚、一起生活。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些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不只家庭内部不和睦,严重的甚至可能产生什么政治危机,诸如杨坚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