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格尔曼·斯帕罗不要因为担心那只鸟的状况而过多逗留,这片海域太危险,在找到美人鱼后“未来号”还是得尽快离开。
如果到时候那只云雀还没醒,嘉德丽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
利奥马斯特醒过来后,艾丝特被卷入了另一场梦境。
云雀及时展开翅膀,回避了一头栽倒在泥土里的自由落体,艾丝特没有飞得太高,而是在简单扫过周围的环境后,迅速在那只没有面部的稻草人头顶落脚。
乍一看,这个梦境似乎非常平和,至少脱离了黑暗而逼仄的监牢,也没有到处追杀人的黑甲骑士。
澄黄色的麦田密密麻麻,麦秆被沉甸甸的畸形巨大穗子压到弯下腰,似乎随时都会被折断,看上去即将迎来一场大丰收。
金色无垠,放眼望去却没有田埂或者开辟出来供人行走的小路,附近没有建筑物,只有远处有几座丘疹般的山包,上面稀疏地插着黑色的细条。
蓝紫色的天空里布满细小水滴状的云团,十分古怪。
天空中卷动着扭曲的漩涡,艾丝特抬头看去的时候,那就只是不断游移的线条。但是当她一移开视线,就能感觉到头顶那些漩涡里睁开了数不尽的眼睛。
一颗颗眼珠在漩涡中疯狂地转动,液体从眼珠的表面凝聚而落,但是在下坠后又直接变成云朵,停滞在天空上。
艾丝特收敛了身边的光环,这里的空间亮度足够,她不需要一直分神去维持
云雀坐在稻草人的肩膀上,低头观察起下方的麦田。
艾丝特总觉得那些过于庞大的麦穗很像是肿瘤,表皮凹凸不平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每处麦粒外都长着带倒刺的长须,参差不齐地杂乱竖起。
或许我不该是云雀,我该是乌鸦……可惜我讨厌乌鸦。
艾丝特这样想着,抖动了两下翅膀。她看到在山脚下有一处冒出炊烟的房屋,开始考虑是否要飞去那边看看。
就在这时,云雀脚下没有脸的稻草人忽然动了起来,它脖子处的缝线不断绷断,直到它能彻底扭过头来。
麦秆扎成的脑袋就这样强行转了九十度,面部的细杆突然开始蠕动,两颗拳头大的纽扣从里面被挤出来,上面连着几根带血的筋肉,将纽扣串在稻草人头部深处。
云雀没有动静,就这样直直地瞪着它。
稻草人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是艾丝特注意到他脖子上刚刚崩裂的线,正一点点回收扎起,重新把头部缝紧。
艾丝特真的很想问它一句:你瞅啥?
不过把这话问出口之前,云雀已经试探性地伸出了右爪,冲着稻草人的脖子简单做了个抓握动作。
出于好奇,加上某种受影响的恶作剧心态,促使艾丝特做出这样的举动。
下一刻,艾丝特已经竭尽全力扇动翅膀向上飞起。
云雀的爪子里紧握着一大团麻线,麻线的尽头都是染血的麦芒,有的末端还挂着小块的皮肤或者血肉碎片,不断有红色的血珠从上面渗出,一滴滴落往金色的田野间。
随着这些丝线被艾丝特全部偷走,稻草人的脖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它似乎在试图抬头,用纽扣眼睛去追寻那只恶劣云雀的身影。
但这个动作并不适合稻草人失去缝线的脖子,它的头往上仰起的时候,整个向后掉落下来,露出隐藏在内的活物——或者,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艾丝特俯瞰着下方的景象,她很艰难地从那塞满瘤子般麦穗的内部,瞥见一张勉强保留着人类面容的脸孔。
但也仅限一张性别都难以分辨的脸皮,那个人的双眼、鼻孔与嘴巴里都被稻穗塞满,麦芒的须尖不断在皮肤上挑开血口,又蠕动着用麦秆将缺处缝补。
那可怜人的血肉都成了养料,被迫以身体滋养着无穷尽的丰收,而充满生命力的麦子又反过头来,将生机重新灌注进这个活人的体内,使他或者她完全无法死去。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境,但也是现实的另一种写照。
梦境主人的遭遇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被困在连死亡都变成奢求的窘境里,不断被外界的扭曲力量侵蚀。
这人或许早就疯了,甚至连意识都变得麻木,只是在麦穗的簇拥下做着一场丰收的梦。
艾丝特不得不松开爪子,因为那些麦芒正扭动着上翻,也想刺入云雀的体内,让她成为肥料的一部分。
她又向下望去,只是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悲悯,她并没有办法做什么,那些麦穗甚至不会允许做梦的生命死去,如果艾丝特想下去帮助那人“解脱”,也只会因为麦田的反噬而导致苏醒。
现实却不会有什么改变。
云雀发出一声轻鸣,梦境忽然开始颤抖,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艾丝特身上荡起。
她用掌控梦境的能力短暂影响了这里的稳定性,由于梦境主人早就精神崩溃,艾丝特很轻易就能做到这点。
然后云雀再一次抬爪抓握,偷走自己与另一场梦境间的距离,盘旋着穿进涟漪间的黑色门扉虚影,飞往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