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欣慰你这么快就招供了,既然如此,作为回报我会尽力给你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间审讯房并不阴暗潮湿,反而温暖安逸的不像一座监牢,而这个正在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男人正是它的创建者和使用者。
而立之年的陆挺,任职山河府山部长史,李獒春口中的山河府聪明第一,也是迄今为止山河府最好的刑讯官。
与贺难最擅长的那种合理地运用语言或暴力的结合酿造恐惧从而摧毁犯人的心理防线不同,陆挺温文尔雅,他突破心防的方式是舒适的环境和毫无威胁的闲谈,一点一点撬动对方的所有信息。
当然,有资格坐在这里被陆挺面对面审问的人没有一个不设防的傻瓜,都是些有两把刷子的人物,他们当然也知道如何避重就轻,但能被称为「最强」的陆挺当然有他的天赋所在——那是一种结合了与生俱来和精益求精所铸造的能力,哪怕一点儿微弱的情绪波动和不起眼的细节都会被他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所以坐在陆挺对面的人总会有一种自己逐渐赤裸的感受,通过一个鼻翼抽动的行为就会被抽丝剥茧出八代以内的族谱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这通常都意味着这位心灵导师已经获取到了足够的信息,而少部分人面对和风细雨这种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的方式会选择保持缄默。
但这其实也没什么用,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就比如安德烈最开始也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充当义士,不过陆挺还是降伏了他。
陆挺始终认为,人都是有弱点的,自己所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并且揭露出最致命的一个,然后就此进行拉锯,直到双方达成一致——换个说法,令对方屈服,至于那些极少数的、百年来都未必能出一个的几乎没有弱点的人,自然也不会被关进山河府这种地方。
安德烈的供述会让这起惊天大案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而接下来他唯一需要做的可能就是面圣时把自己的这番说辞再复述一遍——如果齐长庚真的决定自己要亲力亲为处置此案的话。
在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供词之后,陆挺便先行离开了,他通常都会给招供的犯人留下一段在审讯室独处的时光用来回味自己在方才那一段漫长的时光里都做了些什么,在一刻钟之后自会有人将安德烈提回牢房,而陆挺则是直奔蓬莱阁朝恩师汇报。
当然,说是汇报,以陆挺的性格通常都是交差,从不需要在老师面前邀功或者闲聊——他心细如发,能写在纸上让人看明白的东西绝不会多费口舌,而其手稿也是简洁明了,不缺一字,不赘一词。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蓬莱阁李獒春办公的那间屋子从内部插上了门,看起来像是有重要的客人光临,而门口还杵着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侍卫」。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到哪里去守门,那么放眼天下或许也只有山河府能用得起这样的两个人当侍卫了。
当朝刑部左侍郎,李獒春亲传弟子排行第三,叶蒸。
山河府山部副史,李獒春亲传弟子排行第四,曹聚。
被李獒春最看重的三个弟子、山河府最为狡黠聪慧的三个人,也是身上心理问题臭毛病最严重的三个家伙,在这个最不适合偶遇的场合——齐聚于此。
看着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守候的两位门神,陆挺也是低声问好,虽然他现在的官职还压了四师兄一头,但按辈分他排行老九,自然是要守些规矩的,尤其是二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的情况下。
但就是这么两句师兄好,两个人势若拔剑的紧张空气却瞬间蔓延到了三个人当中。
「瞧瞧刑部侍郎的面子多大呀,就连咱们山河府山部的老大见了面都得先行礼。」依照山河府打嘴仗的惯例,先开腔
的一定是曹聚,李獒春曾经评价「曹生言毒」的曹聚,那张俊朗面孔上的神态却显得极为刻薄,说出来的话也是阴阳怪气,每一个字都在戳着别人的心窝子——戳的还是两个人。
「是么?依我看倒不像是这样吧——陆挺给你我施得是师兄弟之礼,倒是你曹聚见了长兄却连一句话都不说,似乎才有些不妥吧?」一身锦袍的叶蒸素来冷漠、桀骜,从来都不是先发制人的那一个,但反击来的也是果断迅猛,抓住曹聚不占理的地方就穷追猛打:「当然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曹碎嘴也嘴了我们十来年了,你要是真从头憋到尾都一个屁不放,我还真以为你被人下毒毒哑了嗓子呢!」
其实真若说稳重,叶蒸自然是有把握的,若是旁人拿言语刺激他,或许他还真就一笑置之或者不予理睬了,但唯独曹聚这家伙不行——二人拜入师门就是前后脚,辈分年龄全都极为接近,曹聚从小到大无时无刻地都在用话头儿挑衅着所有人,其中受害最严重的当然就是叶蒸,所以他一句话都不想忍——这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可比贺难和赵希客两伙人深重多了,单拎出来写成一部戏都有富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