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祀尔在自己建立的临时哨站设宴款待着远方到来的客人们,餐风饮露的“旅游团”终于也能放松下来休息了,而在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阿祀尔却拉着贺难离开了营帐,走到了这哨营背面所倚靠的矮坡上。
有些话呢,在酒席上不方便说,但再不说却又有些来不及,只是阿祀尔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有些吞吞吐吐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可不行啊!”贺难随意寻了个垫屁股的地方就坐下,说话间也没回头去看阿祀尔,只是涣散地将旷野尽收眼底。
其实贺难这话要是教旁人听了,八成会觉得他有百步笑五十步之嫌,因为阿祀尔向来给人的印象都是十分果敢的人,反倒是贺难自己才是那个会薅着头皮权衡利害的人。
不过嘛……阿祀尔的犹豫也情有可原,或者说他也理应如此犹豫才对。
“我在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给我提供一条‘截然不同’的思路来。”阿祀尔不是客套,在他眼中贺难的主意总是很靠谱,就算是馊点子也馊得另有他用:“有没有这么一种办法,能……”
“能让你更加心安理得一些?”贺难精准地定义出了阿祀尔没能说出口的话,奇怪的是阿祀尔居然因此放松了下来。
“也可以这么说吧!”阿祀尔所面临的困境,其实不是“方法”上的困境,而是道德上的——就算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也无法下定这个决心,毕竟刀刃朝向的是兄长与同胞。
而他向贺难寻求的帮助,也是想让对方以旁观者的角度,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也诚心诚意地问你一个问题好了。
“假设你那个二哥赢了,你觉得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阿祀尔没有迟疑,这个问题他曾经在脑海当中构思过无数次,而一切猜想最终都指向了一个结论。
不会。
二王子沓来并不是传统的巫勒战士,反而更像是精于算计的南国人,但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他会对自己的兄弟手软——只不过理由不同。胡部有着血腥的淘汰规则,但真正驱使沓来的是他从南国史书当中来的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故事。
沓来追求稳定,而在他统治之下的巫勒,德勒黑与阿祀尔显然就是两个最不稳定的因素,所以最好还是请他们随父亲一起去吧!
“我能理解你,就算抛却情感因素,弑兄的名头也于你不利。毕竟你能够与十四部签订盟誓、获取支持的理由就是让草原重回和平,但一个亲手染上自己兄弟鲜血的人,他口中的‘和平’究竟有多少真实性实在是有待商榷,如果你展开杀戮,那和平之道只会是一纸空谈——因为换句话来讲,连兄弟和睦都做不到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维系整个草原的和平?”贺难的分析能力极强,对他来说洞悉阿祀尔的难处轻而易举:“但如果你不杀掉沓来,那他也不会消停,只要一有机会他还会跳出来与你对立。”
“那么,交给我怎么样?”贺难轻描淡写地就把杀人兄弟的倒霉差事揽到了自己身上,看他的口气和烹羊宰牛差不多。
“你认真的?”阿祀尔的脸色变化,也说不清他到底什么想法:“但我邀请你做客,可不是想把你当成一个侩子手。”
从情感上,其实阿祀尔明显地更加偏向贺难——毕竟从他的感知上来说,贺难是与他相处了十年左右的同伴,沓来虽然与他存在不可磨灭的血缘,但终究没有多深的情感基础。所以如果真要说“兄弟”,那贺难比沓来更加够资格。
“你想哪去了……你不想杀他,也不能留他,那就让我把他带离草原,让他不再回来不就行了么?”贺难又道,这次他的意见并不匪夷所思,但却让人豁然开朗:“如果只是简单地将他放逐出部落,那他还会不死心地卷土重来,但交给我的话,保证能让你无后顾之忧,只要你不松口,那我绝对不会放他回来。”
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阿祀尔的确也找不出什么不妥之处,虽然这种处置未必称得上是两全其美,但面子里子确实也都保住了,遂也认可了就这么办。
贺难定计,从来都是先顾腚再顾头,此时也是一样——只有先想好了事成之后怎么处理沓来,才好制定出一个适配的方案。而到了这个环节,贺难便又向阿祀尔提问,却是为了找到此人的弱点:“既然如此,那你便再给我讲讲沓来是个何等人物好了。”
其实这近两年的光景当中,阿祀尔也只与两位兄长相处了不到一半时间,还远没到了如指掌的地步,好在他身边这些巫勒勇士们对两位王子十分熟悉,给他讲过不少有关的轶事。
而就是在这样碎片化的一个个小段子当中,贺难也慢慢将沓来的形象拼凑了出来,至少已然初具轮廓——却让他产生了一些熟悉之感。
“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个二哥,在性格上特别像一个人?”贺难轻轻在自己耳边打着响指,试图唤醒自己尘封的记忆,而阿祀尔则摇了摇头,表示有些茫然——他只觉得二哥倒是与贺难有些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趋同。
与贺难有过交集的善谋之人不少,每个人的才能都各有千秋,而与描述当中的沓来最为相似的一个,莫过于贺难的九师兄陆挺——沉静有大略的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