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眯起眼,“你不用强自镇定,我不信你无动于衷!我瞧着,你怕是这一会子已经体会到了那种冷飕飕的感觉!”
婉兮故意打了个冷颤,“哎哟,真是好可怕啊。皇后娘娘体尝了这些年,真是体会尤深啊。”
“那么皇后娘娘今日被剥夺一切皇后之实,皇后娘娘是不是反倒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了去?那,我就给皇后娘娘道喜了。恭喜皇后娘娘,终于苦尽甘来。”
那拉氏气得眼珠都向外凸出。
“魏婉兮,你离这一天也不远了!我在这儿,等着看你一步一步地同样走过来!”
婉兮却静静摇头,“不,皇后娘娘,你错了。我跟你不一样,便是同站在后宫最高处,我也绝不会步你的后尘。”
“我相信事在人为,凡事都会因你的心意,有善恶两面。只要凡事分得清善恶轻重,知道凡事给自己留一线;最要紧的是永远与皇上站在一处……那我就永远都不会走上你的路。”
婉兮说着一笑,“说起来,我这些心得还都多亏是皇后娘娘你给我的。从今往后,这后宫里的万事,我都按着与皇后娘娘你相反的法子去处置,那就一定是最简单、最正确的法子。”、
“皇后娘娘你为我竖起的这最生动的反例,我一定会深记于心,事事背向而行。”
那拉氏原本也刺痛婉兮一记,至少叫婉兮在刚册封为皇贵妃的好日子里,心下生寒去。可是她也没想到婉兮竟然这样快就反击回来,且又准又狠,到头来真正被扎疼了的,还是那拉氏自己的心!
婉兮说罢缓缓一笑,“话说到此,想来皇后娘娘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了。我也一样。”
“从此后宫无皇后,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料理,我当真再没闲工夫来看望皇后娘娘你了。这永和宫后殿的大锁,将继续陪伴着皇后娘娘朝夕,不知下一次打开,又将是多少光景之后。”
“是又三个月呢?还是……一年,三年去?”
婉兮说完,最后向那拉氏勉强半蹲为礼,“最后一面,最后一礼。皇后娘娘,你我就此别过。从今往后,我主我的后宫,而你,也空守着你的冷宫吧!”
婉兮说完,含笑转身。
卸下心上多年的铅坠,婉兮的脚步雍容而轻盈。
“魏婉兮!……我,我不准你欺侮我的永璂去!你与我的账,你尽管来跟我算,你不准借我的永璂撒气!”
婉兮背后,传来那拉氏绝望而不甘的呐喊。
婉兮缓缓勾起唇角,停下脚步,端然回身,指尖儿绕住袖口,“欺侮十二阿哥?怎么会呢?”
婉兮抬眸望住那拉氏,“十二阿哥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而我已是皇贵妃,那从今往后,十二阿哥就也已经是我的儿子了。故此,我不但不会欺侮十二阿哥,我反倒会——将十二阿哥视若己出。”
那拉氏只觉全身的血液倏地都涌上了头顶去。
“魏婉兮,你究竟想要怎么对我的永璂?”
婉兮说着淡淡一笑,“皇上不准你们母子相见,那即便你还活着,却也已经与永璂永远别过了。那永璂就也算是没了娘的孩子……啧啧,我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舍得用他撒气去?”
“皇后娘娘放心吧,我会如同爱护我自己的孩子,如同爱护永璇、永瑆他们一样地爱护十二阿哥去。人心都是肉长,我有信心与十二阿哥终有一天,也能情同母子去。”
那拉氏惊得怒目圆睁,“魏婉兮,你是想把我的永璂从我身边夺走,变成你的儿子?!”
婉兮扬了扬眉,柔声道,“皇后娘娘,我是大清皇贵妃,本来所有的皇子就都是我的儿子,十二阿哥也不例外。”
“不过话又说回来,母子血缘是这世上最亲的情,绝不是谁想抢就能抢走的。只要十二阿哥不恨皇后娘娘你,依旧与你母子情深的话,那我怎么可能抢得走他?”
婉兮轻轻抬眸,望那澄澈高天。
“皇后娘娘,还记得我的小鹿儿、还有乾隆二十四年那个原本即将临盆的孩子么?如果你忘了,也无妨,你总归还记得我的小十六吧!”
“你夺走了我的三个孩子,我便是夺走你一个儿子,你还有什么资格想要抱怨?!”
那拉氏惊得倒退数步,颤抖着手指住婉兮,“你果然安的这个心,你果然!”
婉兮冷冷看着那拉氏,“如今你沦落到这个地步,四份册宝都被收回,母家侄儿的承恩侯世职也被革除……除了一个皇后的空名号,试问你在这世上还剩下什么去?”
“思来想去,你仿佛也不剩下什么了,除了一个——十二阿哥。”
“也是啊,女人在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呢?其实是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总归我是愿意用我自己的一切去换我孩子的平安和健康……皇后娘娘,那我就让你在这世上,什么也不剩了,好不好?”
婉兮说罢冷冷回头,伸手搭住玉蝉的手,抬步下阶,再不回头!
后头,传来那拉氏沙哑又不甘的嚎哭声。
婉兮只静静抬眸望向她自己前方的路。
从此,生死、尊卑、荣辱……所有的路,她都已经与那拉氏这个女人,永远岔开,再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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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储秀宫,一众皇子皇孙、公主福晋早已列班等候。
婉兮含笑升座,接受贵人及皇子、皇孙,公主、福晋、命妇们行四肃二跪二拜的大礼。
婉兮垂眸,在这一众人群中,有她自己的孩子:小七、啾啾、小十五。
也有她的女婿:拉旺、札兰泰;
还有她曾从小视若己出的四公主和嘉、永瑆和永璇。
以及她曾用心呵护过的永瑢,甚至——五阿哥永琪。
当然,这其中还有从小就并不喜欢她,将她只当做奴才看待的三公主和敬。
还有,一众皇子皇孙们的福晋,这里有她欣赏的八阿哥永璇的福晋庆藻,也有她同情的大阿哥永璜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今日永琪的福晋鄂凝因怀着身子,没有到她眼前来行礼。
这一日,不管是谁,他们总归都在她这皇贵妃的位前跪倒,行叩首大礼。
礼成,众皇子公主等起身,婉兮含笑看着这一群子孙辈,虽说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心下却也忽然生起一股子孙满堂的满足感来。
都说天家亲情薄,父子兄弟妯娌之间总有算计。然则这一刻,她却真心希望这一大家子人能真心和和美美,再无勾心斗角去。
婉兮这便含笑吩咐“赏——”
玉蝉、玉萤等一众储秀宫内的官女子,个个手捧朱漆盘,将早已预备好的荷包,一对一对赏赐下去。
婉兮约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格外又叫了三对荷包来,一并赏给了永瑆、永璂和绵德去。
“因为你们三人,都是今年刚由皇上指婚。我便额外预备了一对荷包,叫啊你们带给你们未来的福晋去。”婉兮含笑道。
终究还是没忍心单独多赐给永璂一对去,没让永璂惹人侧目去。
婉兮抬眸静静望向永璂。
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迎向永璂的目光。说不定是含着仇恨的,因为她这一刻抢尽了他额娘的风头去。
婉兮也没想到,她撞见的,竟是永璂一双闪烁着瑟缩的眼。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