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初露,映在堆积的白雪上,亮晶晶的。
最后渐渐融化。
白色病床旁就是一扇玻璃窗,夏怀夕方才便透过去看窗外,按照这时间,想来秦爷爷应当还在被窝里睡懒觉吧。
“真是的,徒弟都受伤住院了,做师父的也不知道早点来探望,等人来了非得好好说他一顿。”
夏怀夕半开玩笑地说道,可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心里却是想着等出院以后,该和老头好好吃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暖暖身子和胃才行。
“夏怀夕。”沙哑的声音再次沉重地传来。
“嗯?”夏怀夕嘴角含笑看去,不知对方突然叫唤自己名字做什么。
“踩到地雷的人,就是秦爷爷。”
上扬的嘴角僵硬在原处,强撑了几秒,最终还是落下。
江川柏躲开眼睛,垂下头颅,全身也在顷刻间陷入颓靡。
沙哑的嗓音充满悲伤,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还是踩到了地雷,明明我们所有人都走过来了。”
夏怀夕睁着湿润红眼,张了张苍白的唇瓣,却依旧喑哑着嗓音,颤抖问了一句,“爷爷呢?”
“怀夕”江川柏抬起头想要说别的,却同样是红了眼眶。
犹豫再三,还是痛苦地垂下了脑袋,“炸了之后,暴风雪越下越大,当时你昏迷不醒,天色又暗,出于考虑,是第二天去找的人”
“找到的时候,爷爷他他,已经被炸得不成样了”
说到最后,江川柏已再也抬不起头来,向来强壮挺直的脊背在这时却是佝偻着在那儿微颤。
小声呢喃着一句句“对不起”。
剧烈的头疼再次朝夏怀夕的脑袋发起袭击,只不过这次却是牵动着全身都疼。
夏怀夕太疼了,疼得都忍不住掉眼泪了,可又觉得委屈,委屈得真想大哭大闹一场。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上一次这样子是在上辈子。
那乡下赤脚医生去世的时候,她下了急诊去奔丧的时候,到那儿也是这般委屈得哭了。
不知不觉中,那乡下赤脚医生竟然逐渐与白发白胡子的秦爷爷对上了模样。
原来,两个人都爱赖床,起不来。
原来,两个人都喜欢笑,看见她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秦老头的丧事是在当地县城办的,很普通。
普通到曹教授他们得知消息赶来时,只看见了一个黑陶罐子。
曹教授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罐子,“秦、老?”
早已陷入麻木的夏怀夕捧着刚拿到手的罐子,听见问话,愣了一秒,将罐子交到了一旁的秦大哥手上,随后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见此模样,众人都不禁红了眼眶。
曹教授更是脚下一软,径直瘫坐在一旁的椅凳之上,捂脸呜咽了起来。
“怀夕,你没事吧”祝蓉拭去泪水,走上前看着没表情的夏怀夕,很是担心。
“怀夕,你想哭就哭吧,秦老的事谁也不想,这就是一件意外,你别把自己憋坏了。”
知道夏怀夕与秦老关系好,就跟亲生的一样。
秦老去世得突然,她绝对是最伤心的那个。
“你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当初我提议过来,秦老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是我害了秦老。”
说着说着,祝蓉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站在后面的郑时走上前来,则是悲痛地将错揽了过来。
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后,冲着那黑陶罐子径直跪下,哭着自责,“是我的错,师父是我害死的,要不是我这张乌鸦嘴,说什么再也见不着,师父就不会出事,师父就是被我害死的!”
说完,抬手又继续抽起自己巴掌来,还是江川柏上手阻拦,这才停下。
一旁始终面无表情的夏怀夕不知听到什么,虚无的眼珠子忽而转动。
就在几人悲伤痛哭的时候,她终于出声道:“曹教授,我们时候回市里?”
被突然叫了名字的曹教授,赶紧擦了眼泪,“剩下的事情会有人来接手,随时都可以回去。”
夏怀夕点点头,偏过头,又对祝蓉道:“祝大姐,我知道你还有工作,我就不陪你了,我想尽快把爷爷和秦大哥带回石洲镇。”
“应该的,应该的,赶紧回去。”祝蓉说着又是红了眼眶。
最后几人搭乘着祝蓉的支援车辆先返回了市里。
夏怀夕和秦老头带来的行李并不多,只是几件衣服,很快便收拾好了。
下了宾馆,江川柏已经等着了。
“我们就要回去了,一起走吧。”
夏怀夕没有拒绝,毕竟她现在回去也只能坐火车。
一个女人,一个傻子,还带着个骨灰罐,免不了引人注目。
少生事端早日回去就是夏怀夕此刻的唯一想法。
秦大哥抱着骨灰罐坐上了车,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待夏怀夕坐到身边后,赶紧拽着人,小声问道:“妹妹,你看见那个白胡子老头了吗?好奇怪,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了,还有,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你说他是不是以前认识我们?”
夏怀夕身形一顿,偏头看去,眼前人满脸单纯好奇,即使坐上了车也是紧紧抱着怀中的黑陶罐子,像是在守护珍宝。
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眉眼也跟着柔和。“嗯,我们认识的,很小时候我们就和他认识了,爷爷家里人等了他很久,所以他回家了。”
石洲镇。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谁说不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我那院子里种的几颗葱都被埋了。”
“咱们这儿还算好的,我看报纸上讲,东市那边的一个靠海小县城,又是水淹又是塌方,”
“咱们想点好的,今年雪这么大,明年这庄稼指定也好些。”
“”
刘芳收拾着给上一位顾客理发后的东西,听见外边路人的对话,动作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