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眼睁睁看着父亲将淳侯府的报信人赶出去”,哥哥说到此处,烛花轻轻爆了一声,好似母亲临终之际声声悲啼,“为父亲之举深感耻辱的人,不止你一个。”
“大碗酒”外风雨如骤,惊雷一个接一个地劈下,时值晌午,郁云蔽日,天地晦暝。这雨连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于谚焦躁不安地在这不到两丈长的斗室里来回踱步,孙泰给他倒了一杯酒:“三爷,您先喝酒,渡口有兄弟盯着呢,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阮平亲自出去看了一眼雨势,又赤着脚进来,在夯土地面上踏出了几个大脚印子:“啧,真他/娘/的邪门,这雨还越下越大了!这才五月初,怎么下这么大雨呢!”
孙泰瞪了他一眼,阮平赶紧扯出个笑脸对于谚说:“三爷,别急,等风住了,雨小些了,我亲自掌船,保准把您稳稳妥妥送出去。”
于谚心焦的已经不止是雨了:“癞三回了城里那么久,还没有一点消息。”
早上一大队快马进了城,于谚就让癞三回去探探消息,癞三是浔阳的乞丐团头,打探消息最是便宜。但是足足过去快两个时辰,一个人也没有回来报信。于谚只觉得有熊熊烈火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四经八脉,他来来回回地转着圈,越走越快,越走越觉得足底发冷。
“三爷,您别急,去不得啊”,于谚想抬腿出去,孙泰和阮平一左一右把他扯住了,阮平粗着嗓子劝他,“三爷,兄弟不晓得出了什么要紧事,可你往日常跟兄弟们说,越急越出乱子。癞子办事一向妥当,他这么久没来必有缘故,三爷且等一等。”
孙泰戴上斗笠:“三爷,你这会子先别动的好,还是兄弟走一遭,探探消息。”
“好兄弟,有劳你们”,于谚的眼眶有些发热,“我不方便与你们说仔细,可事情确实干系重大,我与你们说的不是大话,这真是杀头的勾当,你们还是……”
“三哥,你这就没把我们当兄弟了”,孙泰一顿脚,嗓门都大了两分,“难不成,挣银子的时候兄弟们跟着你,掉脑袋的时候兄弟们就拍拍屁股走人吗?三哥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纷纷点头称是,于谚心里稍稍宽慰些,却不料听到门外一声猫叫,一道惊雷乍响,于谚不知这雷是劈在耳边还是劈在自己心里,他赶忙抢过去把门打开:
“个不知死活的黄毛丫头!老子就该拿鞭子抽你一顿!”
“师父,出事了……”,杨纤月一身男装,即使披着油帔也被淋了一身雨水,斗笠也被风吹得歪到背上,像风一样冲进了“大碗酒”,于谚赶忙把她拉身前,脱了外袍罩在她身上,待要训她,她却一把扯住于谚,“师父,这里方便说话吗?”
于谚铁青着脸点头。
杨纤月嘴唇发抖浑身打颤,话却一字一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清清楚楚:“师父,城门封上了!一大早一群公人飞马进城,有人说来的是宣抚使,有人说来的人手持相爷的令牌,但是,但是,城门关上了……”
她话音未落,又一声惊雷从耳边炸响,一道闪电翻滚的云层中裂开白光,照在于谚和杨纤月师徒两个惨白如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