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邓家刚吃罢晚饭。
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又开启了婆媳大战。
“嫌我洗的碗不干净,你懒得像个猪样的,你倒是洗啊。”
“我辛苦工作一天,我懒?有些人除了洗衣做饭,还有啥事?连这点事都干不好!”
…
邓云友暗叹一声,抄起一把蒲扇,准备远离是非之地。
婆媳问题,千古疑难。
他不觉得自己有能耐解决。
刚走到门口,走廊左边,一行人结伴而来,邻居们纷纷隔着房门或窗台打招呼。
邓云友定眼望去,一下乐了:
“哟,老大哥老大姐们,这风风火火的干哈呢?”
当先的余大尾说:“找你呀。”
邓云友怔怔后,忙向房门做邀请手势:“来来,快请进。”
屋内的大战终于偃旗息鼓。
交战双方脸上都挂起笑脸,一个拎来台扇,一个忙着端茶倒水。
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谁都爱点脸不是?
至于左右邻里,那不算外人。
一群人围坐在不算客厅的客厅里。
那木艺沙发也不单是沙发,晚上拾掇一下,便是邓云友快长成人的大孙子的床铺。
邓云友望向左右,笑呵呵问:
“啥事啊,您老几位还要组团来找我?”
余大尾作为代表发言:
“云友啊,厂里一直没有活儿干,你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吗?”
邓云友表情古怪:“没有计划任务下来,这能有什么办法。”
“咱们能不能主动干点事呢?”
余大尾抬手指向门外:“现在全国很多厂子,三产都搞得轰轰烈烈。
“云友啊,厂里的业务越来越少,是有原因的。
“一直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出问题——”
“余师傅,等下。”邓云友打断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来了几個年轻人,说也去过厂里。”
余大尾没有隐瞒:“那个姓李的小子,说的大部分话,还是有道理的。”
邓云友恍然,立刻知道是哪帮人,轻哼一声道:“他都说啥了?”
余大尾不紧不慢地,将李建昆的话娓娓道来。
肯定做不到原话照搬,只能凭自己的理解,用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表达出来。
啪!
邓云友听罢,一巴掌拍在木茶几上:“一派胡言!
“他们去厂里的时候,我就讲过,不管形势怎么变,飞机、大炮、军舰,这些个东西,永远不可能丢掉。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只能说现在,国家的发展重心在经济上,不需要造这么多飞机大炮军舰。
“以后呢?谁敢保证?
“对越那边的枪声可还没停,怎么敢说军工制造无用之地这种话?”
也很有道理。
余大尾补充道:“他提出的一个计划,还是蛮好的。”
他望向左右:
“我们合计一下午,总觉得干,比不干好。”
邓云友撇撇嘴:“啥计划?”
“他背后不是有家合资企业嘛,还挺特殊,能负责863计划中的那种重点项目。
“他们想和咱们厂,联营搞一家半导体设备制造厂。
“还说了好多这玩意儿大有可为,将来不愁销路的话。
“咱也不是很懂,反正他说,咱们只管出人,建厂的钱啊,产品往后的销路啊,全由他们负责。
“还会给我们分配一定的利润,这个可以谈。
“包括咱们派过去干活的人,他们都给发放额外补助,说不会低于工资水平。”
余大尾话头顿住后,冲邓云友笑笑道:
“反正现在厂里清闲,闲着也是闲着,还容易荒废手艺。
“干这个事既能练兵,还多出一条创造利润的路——”
“余师傅你这叫什么话?!”
邓云友实在听不下去,挑眉道:
“你们退休的老同志清闲,那是真的,但厂里的在岗职工,我跟你们讲,就算没有活儿干,精神上也一刻没松弛,时刻准备着任务下来后,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伱们:
“这事不可能。
“它会伤及到我们103厂的根本。
“你们想想看,和他们联营建厂后,人员调派过去,一来秩序乱了,二来,他们还给发额外的钱,职工们到时该心系哪一头?
“这时一个重要任务下来。
“咱们还能确保按时按质地完工吗?
“往大了说,会耽误国家重点项目;往小了说,会砸了我们103厂的金字招牌。
“所以,绝不能干!”
这番话余大尾后半部分,大抵上听进去了,有些道理。
前半部分,却不那么苟同。
厂里的在岗职工,是不是真时刻保持着“战时状态”,精神上一刻没松懈。
他虽然老眼昏花,但还没瞎。
清闲的日子过久,再勤快的人也会变懒的。
云友过于自信了。
不过他就是这么个人,总觉得自己啥事都能干好,倒也能为一个任务目标豁出命去干。
“云友啊,我是担心,无论闲不闲的,厂里没活儿干是事实,万一……上面真把咱们合并到其他厂子……”
余大尾长叹一声。
到时连厂名都失去,103厂的历史和荣誉,又能经得起几年时间的消磨。
像他们这些一辈子都交给厂子的职工。
现在日薄西山。
平日与人唠嗑,与其他厂子里的人斗嘴,还能让他们热血澎湃的事,也只剩这些了。
有人接过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