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内城,张家宅院,庭中树影缓缓偏移,笼罩在雪地里群栖的麻雀身上。
会面已经持续了好长时间,屋子里终于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警卫队长匆匆穿过小院,来到门前,轻声唤道:“张师长,矢田总领事想要求见。”
“知道了,带他进来,我这边马上就好。”
警卫队长应声离去,随后房门大开。
张老疙瘩把手搭在江连横的肩膀上,笑着说:“小江,你小子不白给呀!好好干,宗社党那边再有什么动静,随时向我汇报。”
江连横低声说:“大帅太客气了,这点小情报,实在算不上什么。”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用兵之人,从来不会嫌弃情报繁复。
张老疙瘩却说:“小江,你也不用太谦虚。旅顺、旅大不比其他地方,那是东洋人的租界,是‘国中之国’,想要整着情报,也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张府的警卫队长,正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小矮子朝这边走来。
江连横识趣地拜别道:“大帅还有客人要见,我就先走了。”
“走吧!”张老疙瘩提醒道,“对了,刚才交给你的差事,可得用心去办。别觉得事儿小,但也关乎咱奉天大局。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儿,不是我老张办不了,而是不方便去办。”
“能给大帅分忧,那是我的福分。小民这就回去操办。”
江连横又拜了一拜,旋即转身走出院子,跟那西装革履的小矮子迎面交汇,互相点头致意。
来到宅院门口,他忽地在赵正北面前停下了脚步。
“北风。”江连横冲院内抬了抬下巴问,“刚才进去那个,是鬼子在奉天的总领事?”
赵正北点点头说:“是吧!好像是姓矢田,也不石田的。”
“啧!你小子天天在老张家门口站岗,人都记不住,光顾着卖呆儿啊?”
“嘿嘿……哥,你放心,我从今天就开始记!”赵正北赔笑道,“关键是这两天鬼子来的人有点多,一会儿公使、一会儿领事的,名字还别嘴,我这一扫一过,分不太清。”
“走心就能记住!”江连横小声训斥道,“最近来的鬼子多?”
“多呀,基本上天天都有。”
“有没有穿军装的?”
“那当然有了,什么少佐、中佐的,也不老少。”
江连横闻言愣了一下。
堂堂东洋驻奉天总领事,不去见地方大员巡按使,而是来张府登门拜访区区一个师长,便足以说明鬼子对张老疙瘩的态度。
要是再有军方往来,便可以断定,宗社党也只不过是鬼子的选择之一。
赵正北见道哥半天不吱声,便好奇地问:“哥,你刚才进去待这老半天,都跟张师长说啥了?”
“说啥跟你也没关系,你现在就好好当兵,家里的事儿别跟着掺和了。”江连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伱现在很重要。咱家以后怎么决定,还得靠你的消息呢!”
赵正北立时严肃道:“那必须!哥,你慢走,给我跟嫂子带声好啊!”
……
屋内,张老疙瘩将矢田总领事请到上座,笑着给对方倒茶。
“矢田先生,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我一個小小的师长,总这么越过上级跟你见面,传出去可不太好。那别人还得说我架空了段志贵呢!”
“张师长不必过谦,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掌握着奉天的实权。”
张老疙瘩连忙摆手,哈哈大笑道:“哎——呀!这节骨眼儿上,你这么说,那不是把我老张架在火堆上烤么!”
矢田领事却不苟言笑道:“贵国的大总统恢复帝制,护国战争已经打响。张师长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都已经答应大总统帮他出兵平乱了,等军火一到,我老张就立马挥师入关!”
“张师长的话,不够坦诚。”矢田领事冷笑道,“帝制不得人心,即便京师的军火到了,我想你也不会出兵。”
张老疙瘩端起的茶杯悬在半空,目光越过杯沿儿,静了片刻,又突然大笑起来。
“矢田先生,你好像还挺了解我老张啊?”
“出兵没有好下场,这不符合你的利益,也不符合满洲的利益。”
“哦……那依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应该像蔡将军一样,宣布独立,封关自治。”
“这一样么?”张老疙瘩放下茶杯,目光随之变得狡黠。
矢田领事明知期间的性质完全不同,却仍然坚定地说:“当然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