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之中,没有人会接受帝皇——真正的、曾经的帝皇的馈赠,至少克泰夏斯的确这么相信。
他不是一个高谈阔论的人,那并不能真正触及他灵魂的一部分,但他不否认自己对事情有些独特的看法,比如对阿扎克·阿里曼,或者阿蒙。
这些受原体马格努斯青睐的宠儿,都对许多事情有着不寻常的执着,那种热情能代替血液在他们的心脏里泵出来,就像阿里曼脱力跌倒在一千个战士之中,那个男孩就飘浮在他身前一米内,俯瞰着他的时候,他那张脸依然骄傲得有些冷硬。
很可惜,这种特性在第十五军团里不是孤例。
“我们不会接受您的赠予,”阿里曼说,环绕着他周围的符文渐渐将他从十字路边缘的时间断流中托起。
他们并没有真正地抵达最后凝滞的那一个刹那,那是一条一去不返的单行线。他们,圣堂讲师们,还有万丈光芒号,再加上纳瑞克和他的船员们,他们只是停在坠入时间断流的悬崖边际,摇摇欲坠地听着往时幽影的洪流从他们脚下跌到无尽的深潭中,迸碎成漫如星辰的碎屑残片。
而那个男孩的影子飘浮在虚无的空中。
+为什么?+男孩平和地问,无需开口。+一名阿斯塔特足够承担为我代言的代价。+
为什么?克泰夏斯想着,仿佛能够听见阿里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他固执但破碎的灵魂里那残存的骄傲和愤怒,还有他作为首席智库,必须承担的思考责任。
阿里曼的意识里回荡着普洛斯佩罗的余烬,那些飘飞的烟尘一日落不下,阿里曼就一日不会直视黄金王座。但他究竟会怎么和人类之主阐明?在有一些瞬间里,他必定同时憎恨人类之主与他自己,那种复杂的恨意将短暂地盖过对黑暗之王的仇恨,又将迅速敛于自控的静默。
阿里曼静静地立着,不久后他开口,声音低沉。
“我们即将返回普洛斯佩罗,从余烬中复现我们的城邦,找回我们失去的一切。您的使命不能为我们提供我们将终日寻求的一切……在偿还提兹卡对我们的养育恩情之前,关于我们从人类中亏欠或得到的报偿,宽恕我们,我们无法专注地填补那片空洞。
“阿蒙会愿意带领他的战士继续为帝国真正的主人作战,或许我们这儿的许多人也一样——但不是每一个。”
在不远处,巴图萨·纳瑞克的眼睛有些睁大,他惊诧地看着阿里曼那种可怕的勇气,在怀言者中,对上一级的反驳根本不会出现在思考范围之内——哪怕是奥瑞利安,自称与他们平等地侍奉人类的奥瑞利安。
很快,他就被点到了。
“但这里有一个人,他将愿意接受您的诏令,听从您的愿望,出现在您所需之地,做您所需之事。因为他没有其他的目的。”阿里曼说,侧过脸,向纳瑞克投去一缕目光。“他会获得这份荣誉,如果他并不拒绝。”
“我怎么会拒绝?”纳瑞克说,表情是一种惊讶与怅然的等分混合体,他走上前来,穿过上百个红袍的战士,抵达阿里曼身旁,与他一同直面那个男孩。
“我愿意听从您的一切指令,正如我们一直以来在做的,”纳瑞克叹息道,“正如我们一直以来应当去做的。我在您的面前发誓……与奥瑞利安相较,我何其幸运,能直接聆听他听不到的圣言。”
男孩看着他。
+你向我立誓,是为奥瑞利安代偿?+
“不,吾主,绝无可能。洛嘉·奥瑞利安不配我为他做任何事,我为我的命运和心智,以及人类的命运做出抉择。”
巴图萨·纳瑞克单膝下跪,将手中的动力剑抵在虚空之中。话语从他口中娴熟地流出,却又带着别样的真切情感——内敛而苦涩,罕见于怀言者。
怀言者的叛徒微微颤抖,一字一句地说:“我希冀吾主在时间的尽头受光荣,而您爱的人在世间得平安。我为了您的光荣赞颂您,感激您,愿您俯听我们的祈语,除免全世的罪,垂怜全部的人。因您是至高的善,唯一的源头,而世间人应同享您赐下的福祉。求您将火倾在我身上,我将在厄难中行走,因我信您为我们准备的美好事物,越过了最贪婪的想象。”
克泰夏斯突然意识到巴图萨·纳瑞克在念的是什么——穆里斯坦的教义,也是他们首任团长提笔所写的短经。
男孩从空中赤着足走下来,单手捧着那颗颅骨,另一只摊开的手中托着一块从河水中拾起的贝壳。
+张开嘴。+
纳瑞克扬起头,听从男孩的命令。
男孩将他手中的贝壳放入曾经的怀言者舌下,如同置入一枚钱币。
那道光与时间构成的贝壳虚影在脱手的那一刻便消失,而纳瑞克被顷刻击倒,捂着嘴跪伏在地,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嗬嗬哈气声,就像他刚刚被浸入泥沙构成的厚重沼泽或长河之中,在窒息死去的边缘挣扎许久,才得以获救,此时正在长河的岸边使劲喘气。
男孩微微地笑了,他背后麦田的虚影逐渐淡去,而他本身亦转过身,向他最初的梦境中回归。
似乎有银色的光辉如羽翼般护卫着他,带着男孩一同步入那此处与彼处之间,不存于现世的永恒路口。
那些浅淡而优雅的色彩逐渐从十字路的边际抹除、消退,只剩下网道本身的赤金色符文,还有一望无际的冷酷纯白。
“帝皇离开了?”克泰夏斯咕哝了一句,目送男孩最后的背影。
他转向阿里曼,遥遥地问他:+你满意了吗,阿扎克?+
+回到船上,克泰夏斯。我们要再度启程。带上巴图萨……+阿里曼简短地说,回避了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