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佩图拉博的开口让几人感到突兀,高大的原体稍微倾下身,与莫尔斯、瓦尔多、欧兰涅乌斯与缩在墙角的约翰接近,他的目光掠过这些各不相同的非凡之人。
深重的烦扰仍旧刻在他的脸庞上,令他的面部轮廓坚硬到显得有些阴郁。一种思忖寄宿在他宝钻般的眼睛里。
“我不知道你在出生前找过你的父亲,”莫尔斯说。
“我以为那是一场幻象,”佩图拉博将双臂环在胸前,就像一圈铁铸的锁。他沉默地呼吸了片刻,接着说:“在奥特拉玛,索萨的法罗斯灯塔,借助一块碎片的力量,我看见了一些片段,包括我诞生的实验室,以及我生命早期,在奥林匹亚度过的一些事情。”
莫尔斯挑了一下眉毛:“但你那一刻真的跨越了时间,所以那天帝皇会突然跑来帮你抓那块碎片。很不寻常。”
瓦尔多笃定地开口:“主君看见了,因此,他修建……”
“给原体的宫殿,你刚刚说过一遍了,大统领。在座的没有健忘者。”莫尔斯说,审视着瓦尔多的身躯。
与尔达一战过后,这名禁军统领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本质性的变化。不,这与他的性格和外貌无关,他的一些更加接近诞生源头的要素已经不再相同。莫尔斯暂时分不清那是什么。
“主君不做无故之事,凡行为必有根据。”瓦尔多冷硬地直接做出了总结。
“打扰一下,几位……大人物,”位于队列后端的约翰·格拉玛提库斯举起一只手,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你们知道有一段时间我替尔达干活,对吧?”
“我不确定。”欧尔说。
“别,”约翰缓慢地伸手,虚虚地压着瓦尔多忽而抵至他喉咙口的日神之矛,“别,我改邪归正了。我甚至接了委托,千辛万苦地把欧兰涅乌斯带过来了,我有些苦劳的。”
瓦尔多回给他的眼神中只有冷漠。
“你最好直白一些,”欧尔委婉地说,先前与阿尔法军团之首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的脾气就已经受过了九头蛇之谜的磨练。
约翰配合地咽了一口唾沫,希望这能让瓦尔多感受到他的威慑卓有成效。
“尔达常说,你的主君在摩洛之后改变了……”
“主君的确改变了,他起初无心赐予原体自由意志……”
“康斯坦丁阁下,我们知道你想把奥瑞利安切成碎末,您为何不稍稍安静一会儿?”
约翰对莫尔斯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尔达说帝皇原本绝没有要利用原体的狠心。那照你们这么说,他做事一定有根据嘛,这里面的根据是什么?”
“他见到了他见过的影子们。”欧尔重复道。
“是的,是的,所以洞穴上映照的影子是谁?”约翰的眼睛停留在佩图拉博身上,“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帝皇见到你,和见到影子是一回事,你说呢,瓦尔多?”
瓦尔多沉默一刹。
“再一次。”他垂下眼帘,“主君在见到法罗斯的四号后,他说‘再一次’。”
“所以……”约翰摊开了手,探究地扫视着几个盯着他看的人。他们所在洞穴里的滴水静静地从钟乳石上坠下,啪地轻砸在地。
“继续。”佩图拉博俯瞰着约翰·格拉玛提库斯,下达了他的命令。他近乎是以一名君主的身份站在这里。
“好吧,我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你们这些永生者——除了这位不幸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莫尔斯先生,你们都知道,你们的皇帝说他的启示来自第三十一个千年的之初,那不正是现在吗?
“尔达跑来守门是为了这个,康斯坦丁·瓦尔多大统领来这儿也是为了这个,正巧我们这里还有两个多余的人,很巧合地跑来了这里,你们觉得呢?”
“继续。”莫尔斯说,盯着约翰。约翰开始觉得自己身上已经被目光穿出了六个洞。
“再往前的事我也不知道,各位,我觉得该听欧兰涅乌斯来讲。”约翰果断地把讲述者的位置交给了下一个人。
三双眼睛同时移向被提及的老兵。
欧尔·佩松的手指抖了一下:“你们……还想听什么呢?”他叹息道。
“他的转变。”莫尔斯说,他微微眯起眼睛,在记忆中找出了一些事情……一些他常年以来从未关注的事情,那些他在水晶迷宫深处的图书馆里见过的可能性。比如……他的诞生。这几乎是一个偶发事件,在万变之主所讲述的无数故事中,仅有他自己这一人,依靠咒言重生。
又比如,尼奥斯对亚空间观念的转变……他是太多教派的创始者,生命树在他笔下成型,对“卡”与“巴”夜以继日的分析,卢格纳什日的庆典与精灵的归来,瓦尔哈拉中碰杯的传说,庙塔长阶上游动的蛇影……他走了一千个地方,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给欧尔·佩松送去那封短笺……
“尼奥斯改变过的决定。”他最后说。“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
“我无法列举,你知道那太多了,雷穆斯……”
“那就告诉我,我是因何重生,欧尔。”莫尔斯凝望着老兵的眼睛,他知道这是帝皇最初的一位战帅,或许也是他唯一真心选择的。纵然他偏爱佩图拉博,他依然不得不承认,在帝皇心中,钢铁之主是第二顺位的选择。
“那是一则约定。”欧尔慢慢地回忆,逐渐走到了几人的最前方,就好像他正无意识地追着前方某个人的步伐。“在巴别塔上,他对着闪电立誓,他不会利用这份危险的力量。”
老兵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就像他又重新步入了那段极为古老的岁月,而他手中正跌下一把险些刺出的匕首。他静默地一颤,即便只是回忆,愧疚仍然再度找上了他。
“他曾说,他会找到一个保守咒言的个体,这股力量不会无约束地为他所用。我则向他立誓,不会再任何背叛之心。”欧尔摇头,“我那时真是迷失了,我不敢想象,假如我在巴别塔伤害了他……”
“当然,你没有动手,”莫尔斯的目光更加遥远,“从这一点来说,我该感谢你。”
“哦,尼奥斯说你本来就会是一个永生者,”欧尔诚实地说,“你那时候只是还没有死过,不知道这件事。”
“不论如何,接受我的感谢。”莫尔斯重复道。
“还有瓦尔多呢,”约翰大胆地插了一句话,他打赌瓦尔多不会当着这群人的面要他的命,实际上,他对着康斯坦丁·瓦尔多笑了一笑,“恐怕禁军统领的降生也是我那位老上司念念不忘的事情之一,比如‘他又造了一个杀手’,这种类似的话。”
瓦尔多的眼神只是存在,就足以带来威胁。“我可以杀死一个永生者。”他漠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