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难得穿了一身正装, 看起来像是参加宴会的小少爷,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了,这会儿把外套拿在手里只穿了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提着那个纸袋, 站在米阳面前看了他一会才道:“去看书画展,爷爷的老朋友来了,发了邀请函来请他去一趟。”
米阳道:“白爷爷也回来了吗?”
白洛川道:“没有, 他留下参加宴会了。”
他站了一会, 又道:“我看到你短信了。”
剩下的话不用问也知道,白少爷宴会一开始就偷溜出来, 跑回山海镇来找他。
米阳嘴角动了一下, 再看他的时候, 眼睛里都带了一点亮闪闪的, 总是忍不住要弯起来:“那今天晚上还回去吗?”
白洛川脸上还绷着, 硬着口气道:“司机走了。”
米阳打开手电筒, 照亮了路带他回去, 笑了道:“那留下来吧, 住一晚再回去好不好?”
白洛川嗯了一声, 也没多说话, 但人跟在他身边走着。
米阳一边带他回家,一边小声跟他说话:“你上午来的时候, 还跟我姥姥说让她也去吗?你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知道吗?”
白洛川道:“我这是有备无患, 谁让你总是不听话。”
米阳道:“白天的事啊,”他停下脚步, 转头看着他道,“我跟你道个歉吧?”
白洛川愣了一下,没什么心里放松的感觉,反而提起来似的更紧张了。米阳是很听话,但是从来也没有听话到这个份儿上,他的小乖还是很有自己的主张的,冷不丁的一句道歉,完全出乎意料。
米阳没管他,揉了一下鼻尖道:“我知道你给我手机是好意,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但是好几千块钱的东西,我真的不能要,现在咱们都是学生,还用家里的钱了,一下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白洛川打断他道:“那是我自己赚钱买的,你要吗?”
米阳愣了一下,道:“你赚钱买的?你从哪儿赚的钱啊?”
白洛川又问他一遍:“你要不要?”
米阳想了好一会,才点头道:“行吧,如果是你自己赚来的钱,我就拿着,等以后我赚了钱也买好的给你。”
白洛川嘴角勾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挑眉道:“下次跟你说清楚了,你不要,我就真扔了。”
米阳道:“那你这脾气也改改啊,一生气什么都往外扔,小时候扔被子挨训忘了吧?”他回头拿手指戳了白洛川腰那一下,“你在北京的时候还答应我要改来着,你改了吗?”
白洛川握着他的手腕,道:“这次是你先扔的。”
米阳跟他一路小声吵回去,等到了程老太太住的那个小院,基本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白洛川瞧着懒洋洋的嘴上也没饶了他,不冷不热地回上一两句就特别气人。
等进了小院见到程老太太的时候,白洛川又换了一副三好少年的样子,过去跟老太太问好。他见了长辈总是拘谨且有礼,不管是程老太太还是米鸿跟他说话,他都从不厌烦,站在那耐心听着。
程老太太这次没说多少,笑呵呵地让他们坐下,自己起身道:“你们坐啊,我去那边瞧瞧去,丫头们出去玩儿好一会啦,我去问问怎么还没回来。”说着摇着蒲扇就慢悠悠出去了。
树下摆了一把单边扶手的竹贵妃椅,宽大的像是一张小床,白洛川自己坐了,也拽着米阳挨着他坐下,两人并肩坐在那赏月。
小镇上的夏天暑气淡了许多,尤其是到了晚上,庭院里更是纳凉的好去处。
米阳想问他和王兵他们怎么有的过节,但是白少爷不肯说,米阳也不强求,就和他坐在那张竹贵妃椅上,透过树枝去看星星。
米阳现学现卖,把程老太太教他的那几个星座指给他看:“瞧见没有,那个勺子一样的就是北斗七星,最亮那个是玉衡,靠中间了……不是那个,我带你认一遍啊。”
米阳握着白洛川的手,举起来在星空里一起慢慢划过,勾出一个勺子的形状,轻声道:“这样,头柄指南,天下皆夏。”
白洛川被他握着手,指尖痒了一下,但没有挣开,又问他:“那玉衡又是哪一颗?”
米阳握着他的手,向上挪了一点,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点了点道:“喏,在这儿呢。”
白洛川觉得自己手背上又痒了一下,很轻,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口,但是一直钻到心尖,又痒又疼,脸上也跟着热起来。他应了一声,等到米阳把他手松开,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合并在一处,手指搓了搓手背那里,才没有那么痒了。
天气很好,天空是深蓝色的,还能看到云彩在游走。
白洛川坐在那仰头看着,除了夜空,还有他们头顶上的那棵大树。树荫散落下来形成一方被笼罩的阴影,像是一座孤岛。
白洛川心里微微一动。
他忽然有点喜欢上了这棵树,它用树荫划了一片区域,里面是他和米阳,外面是马路、房屋和其他所有人。
除了他和米阳以外的,所有人。
白洛川笑了一下,瞧着米阳看过来,又很快用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掩饰过去。
米阳问他:“怎么了?”
白洛川心也静下来了,看他一眼,道:“没什么,你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
米阳道:“就跟平时一样呗,去爷爷那边学东西,他年纪大了,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吃饭,做好饭和他一起吃了再回来。然后啊我姥姥就一定要再喂我一顿,老太太觉得我在外面吃不饱,受委屈了,我不吃她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我能怎么办,只能吃啊。这几天真是,撑的快要走不动路了……”
白洛川笑了一声,挨着他近了一点,道:“我摸摸。”
米阳推他,道:“别闹。”
白少爷力气大,米阳推不动他,到底让他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摸了一把小肚子,没有以前那么软了,但是带着少年人的柔韧,皮肤细腻白皙,白洛川手覆盖在那捏了捏,道:“是胖了一点,挺好的。”
米阳被他摸的发痒,拽着他的手出来,白洛川手出来了,人却赖了过来,没骨头一样靠在米阳身上,下巴搭在他肩上问道:“刚才就想问了,你妹妹呢?”
米阳道:“出去啦。”
白洛川道:“哦,我说怎么这么安静,她干吗去了?”
米阳道:“和我姨家的其他几个小孩一块去抓知了猴……哦,就是金蝉,今天晚上估计都不睡了,昨天姥姥给她们讲三十六计,这不听到金蝉脱壳,都说要观察一夜呢。”
白洛川问他:“你怎么没去?”
米阳抬头瞧他一眼,就看到那人挑了唇角在笑,一看就是故意的。
白洛川牵他的手,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小声道:“你才不去,你怕虫子,娇气包。”
米阳试图反抗:“我不是。”
白洛川道:“以前养几只蚕宝宝都不敢去碰。”
米阳:“哎,我也放过桑叶的好吧……”
白洛川:“第一次还被吓哭了。”
米阳恼羞成怒:“……你够了啊!”
白洛川躺在竹塌上闷笑了一阵,忽然道:“爷爷那边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树,说是椿树。”他轻声念了两句庄子,带着点放松的轻慢:“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树的时间比我们长多了。”
风吹过树叶翻动,哗哗作响,外面行人很少,只听到虫鸣和偶尔几声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