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的院门紧闭,院墙上被泼了许多泔水和粪水,奇臭无比,院子里也有被人扔进来的死老鼠,人人经过都要啐一口唾沫。
胡家在禹城的风评实在太差,胡耀祖生得比旁人强壮,和几个混混在禹城附近的村子里无恶不作,抢食物,抢银钱,甚至偷偷把独行的小姑娘拖进山林里奸污,没什么坏事是他不干的。
这人的小聪明不放在这地方,即便村民去里正、县令那里告,也拿不住他的把柄,还会被他记仇,曾有家人为了给女儿讨公道,一家都被他折腾得家破人亡了,不得不搬离禹城。
而胡父胡母明知他恶,却假装不知,偶尔被他打事后还得青紫着脸陪笑给他做饭洗碗。
总之这家人若不是赶不走,没有人想跟他们住在一起。
因此胡家周围几间房子也都搬空了,如今胡家惹上了麻烦,胡耀祖让人给废了,报仇的人从早到晚上门,胡耀祖被打折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院子也被折腾成了这样,胡父胡母根本不敢出门。
昨日刚一群人上门来报仇,胡父护着胡耀祖,被打断了一只胳膊,家里的事就都只能胡母干。
因为不敢出门,存粮不多,胡母只能煮了碗稀粥,清得能照出人影的那种。
胡耀祖一看直接掀飞了碗,“什么破粥!比水还不如!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他折了一双腿,一只手,还有只手和嘴是完好的,冲着胡母破口大骂:“废物!为什么不出去买肉!你不是说有人给了你很多银子吗!是不是你自己昧了!贱人!”
胡母脸色惨白,“祖儿你别乱动,小心碰到伤口。娘没昧下,这不是……外头想找麻烦的人太多了,娘不敢出去啊……你别担心,马上就有出路了,上回那人说了,马上就能接咱们去过好日子!”
“马上是多久!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好好好,吃肉吃肉!”
胡母跑进厨房,翻箱倒柜找出最后一点肉,全都给胡耀祖做了。
胡耀祖睡下后,胡父偷偷跑了过来,“只剩这么点了,你都做了,明日他又要吃可怎么办?”
二人脸上都带着伤,全是胡耀祖打出来的,胡父说这话眼里还带着畏惧。
胡母脸色狰狞,压着嗓子骂道:“儿子想吃肉怎么了?还不是你没用,那次若是你能跑出去,儿子早吃上肉了!”
“那天可有十几个人围在外头!”
“你就是没用!反正没吃食了,你赶紧想办法,明日儿子又闹我可压不住。”
胡父烦躁不已,“那人不是说带我们进京吗?什么时候来?”
“我怎么知道,人家叫等着消息。”
“你说是什么人帮咱们?我可不记得,咱们认得什么大官啊,竟然还能从巡抚大人手里,把咱们捞出来……”
本来他和胡母都要坐牢来着。
胡母:“我也不知道……诶,你说,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个……”
胡父:“不可能!那家人早就死了!要不然咱也不能把那女娃扔了不是。”
胡母唉声叹气,“早知道就不急着扔了,拿猪食糠面喂个两年,还能卖窑子里赚一笔钱,给祖儿做衣裳。”
“若养大了,嫁出去还能挣聘礼呢!车家的姑娘不就给城里的张老头做继室,卖了、不是,嫁了二十两呢!他儿子婚事办得多喜庆啊……不行的话,还能让她搁城里做工,听说城里女工,每月两三钱银子呢!”
胡父瞪了眼胡母,“都怪你,当初死活要扔,我就说多留些日子!”
“!那不是你娘哭天喊地说不要了吗!还想休了我,休了我,谁给你生儿子养老!”
胡母忍不住幻想,“你说咱春儿还活着不?”
“当时不都打听了,那夫人知道她男人死了以后,就带着儿子女儿跳崖了,春儿早死了。”
“那那个丫头呢?扔了的那个?”
“你也不想想那会儿都乱成什么样了?不是死在野兽嘴里,就是让人捡去吃了,你别做梦了。赶紧想想明儿怎么给祖儿打牙祭。”
“我早想好了,今晚上我溜去三串他们家,问他们家要点吃的。”
胡父诶了声,“这办法好,就是三串那混账带坏咱家祖儿的,他家不给可说不过去。不过眼下能不闹就别闹,你带些东西去跟她换。”
“家里值钱的都让祖儿卖了,就剩下些破布破被了。”
“那也行啊,快去吧!”
当天夜里,胡母抱着一堆东西溜出了家门,好在这些天开始热了,那些人嫌他们院子臭,都不蹲守了。
胡母一路飞奔到三串家,砰砰敲门。
“谁呀?”
“我!胡家的!”
“你怎么来了!”
“你赶紧开门,我身后跟着债主呢,要让他们瞧见我在这儿,你家三串不干好事,你也得落得我这个下场!”
三串娘打开了门,气冲冲让她进了屋。
“胡家的,你来干什么!你家胡耀祖变成这样,可跟我家没关系!”
“哎呀你别生气啊,我刚才那是一时着急,放心,没债主。我是来给你送好东西的。”
胡母打开包袱,把棉布什么的往外扯,三串娘叫唤:“你把垃圾往我家丢干什么!”
“什么垃圾!你仔细看看,都是好布!我不讹你,这些,五钱银子。”
“滚滚滚!”
“诶诶诶,不要银子了不要银子了!你给我些米肉就行,不新鲜的也好啊!你瞧瞧我这脸给我儿子打的,你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可怜可怜我?”
三串娘在村里风评也差,往日她们都是狼狈为奸的一对。
知道胡家的死缠烂打,她也不想纠缠,就说:“行,等我看完了有多少,就给你。”
三串娘把那些布一一拿出来,眼里满是嫌弃,“这都什么啊……这上头,油渍都没洗干净,还一股霉味儿!这布多少年了?”
“这不是事多没时间洗嘛……你赶紧看!”
“这都什么……姓胡的!你故意恶心我?你儿子尿片你都给我送来了?!这都多少年了?!”
“没细看……不好意思啊……我收起来,收起来。”
胡母悻悻拿起尿片和其他老旧的布,这些东西都堆在柜子里几十年了,她都想不起来,今日走得急才都拿了出来。
三串娘嫌弃地站起身,看着那些布,脑中忽然闪过什么。
“慢着——”
胡母停下了动作,三串娘把她手里的花布扯了出来,“这块布……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