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稍稍喘息后,抓住岑思卿的双臂,急切问道:“你是听谁说的?怎么会是她害死了荣妃?”
亦是在这一刻,岑思卿从皇帝的言辞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真相——皇帝或许从一开始便知晓,荣妃并非自缢而亡,而是他杀之祸。但他却收起了心中的冷漠,转而变幻了脸上的神情,担忧和关心道:“父皇莫要再问了。皆是儿臣之过,不该在今日勾起您的伤痛。”
“不,你必须告诉朕。”皇帝的手力道未减,紧紧扣住岑思卿的臂膀,力道之大,透露出他内心的急切与不安:“究竟是谁,向你透露了此事?”
岑思卿与皇帝四目相对,那双眼中既有决绝也有哀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启唇,字字清晰。
“父皇,此事无人向儿臣透露过。而是儿臣六岁那年,亲眼目睹的。”
语毕,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留下两人沉重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屋内回响。
次日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岑思卿心怀重重忧虑,早于平日地步入了清秋阁的幽静之中。
趁着众人还未来,岑思卿打开了清秋阁的档案库,开始翻查堆积如山的宫中旧档。
终于,岑思卿的目光锁定在了荣妃去世那一年——永康十二年的记录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不安。随着手指轻轻摩挲过泛黄的纸张,他意外地发现,关于荣妃的死因,都察院竟留有详尽的调查案卷,这不禁让他眉头紧锁,疑惑丛生。
“若宫中皆以为母亲真如外界所言,自行了断了,又何以会惊动都察院来调查?”岑思卿心中暗自揣度,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带着这份疑虑,他继续深入探究,终于,在层层叠叠的卷宗中,找到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文件。
卷宗之上,字字千钧,明确记载着荣妃之逝,乃因颈部遭受重创,致断裂窒息而亡。尤为骇人的是,颈部竟遗有两道截然不同的痕迹——一道为环首状,另一道则是吊颈所致。这两道痕迹,如同无声的证言,揭示了荣妃之死背后隐藏的复杂。
而这份卷宗的末尾,不仅有都察院的结案大印,而更为触目惊心的,莫过于皇帝亲笔审阅后留下的朱批,鲜红如血。
岑思卿凝视着那几抹鲜红,心如明镜。他深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皇帝自始至终都知晓,荣妃乃是遭人毒手,而宫中所传的自尽而亡。
岑思卿的目光在那几抹刺眼的朱批上停留了许久,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涌动的情感复杂难言,震惊、愤怒、悲伤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他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岑思卿不明白,皇帝为何知晓真相,却选择了沉默与隐瞒。
他闭目沉思,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却于事无补。 这一刻,岑思卿知道,即便母亲荣妃已然复位,但自己依旧不能任由母亲死亡的真相深埋于深宫之中。
自真相揭晓的那一刻起,时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节奏,变得既缓慢又无情。这一日,对岑思卿而言,亦变得异常冗长且煎熬。
终于,夕阳如血,洒满天际之时,岑思卿带着一颗沉重如铅的心,来到了荣和宫的宫门前。
宫门被缓缓推开,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岑思卿踏入了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记忆的利刃上,疼痛而清晰。
荣和宫内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每一砖一瓦都浸透着往昔的温存,充满了释然与宁静,却又被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悲伤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让岑思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立于院中,不敢再轻易向前迈出一步,生怕触动更多深埋的痛楚。
他缓缓阖上眼帘,让微风如细语般轻拂过面颊,悄然拂去了他积压已久的哀伤与疲惫。再次睁开眼时,岑思卿的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澈与坚定。
岑思卿举目,视线最终落在那块由皇帝御笔亲题的匾额上——和鸣殿。随后,他深深凝望向荣妃曾经的居所,心中暗自起誓。
此恨,他无需释怀。此仇,他却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