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别介意,”他转头对迟重林道,“阿庆一直盼着想要个小师弟,今天见到你高兴,所以闹腾了些。”
迟重林恍惚点头,紧了紧握拳的双手。掌心的伤口受到牵扯,引起一阵尖利的疼痛。
这具身体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能撑到三白宗山门口再倒下已是奇迹。如今光是这样站着,就感觉腿腹灌铅,浑身酸痛,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随时都有失去意识的可能。
但现在还不是他可以休息的时候。
迟重林撑起一个明快的笑容,眼也不眨地扯谎道:“从小我也想要一个兄长,所以可以理解三师兄的心情。”
少年的年纪尚幼,面部轮廓还未展露出锋利的棱角,加上北疆那边特有的大眼浓睫的长相,再这么一笑,简直就是个漂亮的异域小姑娘。
贺庆完全看呆了,呆愣愣地盯着他道:“师、师弟……你真的不是女扮男装吗——啊!痛!”
话刚说完,他脑袋上就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
薛旻收回拳头,微笑着咬牙道:“不要讲这种话啊,太失礼了。都说让你平时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教训完贺庆,薛旻转身对迟重林道:“师弟,现在大师兄不在,你平时要是有什么缺的,或者不习惯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别客气,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好,多谢师兄。”迟重林点头。
“师弟!”贺庆捂着脑门在床上叫嚷起来,“别光和二师兄说话啊,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哪儿人啊?”
还未变声的嗓音带着几分孩童的尖细,吵闹得像细针刺入耳膜,刺痛过后引起短暂的耳鸣。
“…我是契罗国人。”迟重林暗自掐住掌心,让自己强行打起精神来。
“那里距这里很远,你们应该都没听说过。不过我的母亲是中原人。”
“契罗?”贺庆歪头想了想,印象里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国家,“不过你阿妈原来是中原人啊,难怪你跟我们交流这么顺畅呢。你是怎么从你家那边过来的,跟着车队吗?”
“不,”迟重林轻轻抿唇,眼眶泛红,含泪隐忍道,“我是逃出来的。”
听到这话,在场两人俱是睁大眼睛:“逃?!”
接下来,在前任魔尊的倾情演绎下,为他们讲述了一个出身低微、自幼惨遭虐待的可怜少年,是怎样带着病逝母亲的骨灰,躲避家仆的追捕,攀越雪山悬崖,最终让母亲魂归故里的故事。两个半大少年被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讲话的间隙,迟重林用余光冷静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他们没有显露出异样才略微放下心,用力闭了闭酸涩的双眼。
他说这些的目的虽是为了博取同情和信任,但这些经历也并不完全是虚构的。
在故事中,他只隐瞒了自己契罗王室的身份。而他这一世的母亲,也确实在半年之前病逝了。
只有真假参半的谎言才最难被拆穿,迟重林深谙这个道理。
伪造完身世,在两人的注视下,他双眼一闭,身子前后晃了晃,下一刻就软倒在地。
薛旻慌忙一把接住,摸了摸对方的脖颈,发现只是昏迷后才松了口气。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薛旻叹了口气,将迟重林抱上床铺,盖好被子后转头教育贺庆道,“以后收收你的小性子,不能欺负师弟,知道不?”
后者抹掉脸上的泪痕,用力吸了吸鼻涕,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小师弟过得这么惨,以后要是有人想找他的麻烦,必须先过我这关。”
放完大话,贺庆扭头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迟重林,那张总是神采洋溢的脸难得低落下来。
想起小师弟方才说的话,心口有种胀胀的阻塞,叫他喘不过气。
“师兄,”他抬头看向薛旻,闷闷道,“小师弟的阿妈不在了,可我还没见过我阿妈长什么样。”
“……没事,以后肯定会见到的。”薛旻顿了顿,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都是被三白宗捡回来的孩子,若要论苦痛,他们所经历的自然要比寻常小孩多得多。
想起那日冲破天幕的火光和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嚎,薛旻用力闭了闭眼睛,努力将自己从回忆中抽身。
“我们先出去吧,让小师弟休息一会儿。”他轻声道。
门扇被轻轻合上,脚步声渐远。
房内,本该陷入昏迷的迟重林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