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劝我老婆子站队吗?”泉婆轻笑几声,“邬离眼里可揉不进半点沙子,他对修真界的仇视无法改变。要是我真归顺了他,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不过是些无意义的杀伐争斗,无论谁胜谁败,于赌市而言都没有好处。”
过了半晌,她提了口气,自嘲般笑道:“年纪大了,就爱回想些以前的事。夜半惊醒,时常觉得仙魔之战仿佛发生在昨日。”
“当年陈小子来找我时,虽觉得荒唐可笑,但我的确渴望他能做出一番改变。”泉婆幽幽叹了口气,看向泉盛堂光华璀璨的穹顶。
“今日这修真界的泥潭,也确实需要几条不安分的小鱼扑腾扑腾。”
“日后化龙,好将这天啊,捅出个窟窿,透进些亮来。”
外界夜色已深,但赌市不见天光,时刻都与白昼无异。
人迹稀少的某处暗河,一个巴掌大的单薄纸人无声从石缝中钻出。
只见它灵活的拧身观望,见四下无人后,才纵身飘入河道,随后便顺着水流一起,渐渐消失了踪迹……
薛旻直至次日凌晨才醒来。
彼时柳思远还在休息,却被几声杂乱的脚步和呕吐声惊醒了。
睁眼一看,薛旻正扶着墙半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不断反呕着。
他似乎是想跑出门外,但胃部的疯狂痉挛并未让他撑到那个时候。
“阿旻!”柳思远瞬间被吓清醒了,连靴子都顾不上穿,直接赤足跑了过去。
柳思远一把扶住薛旻的肩膀,给他拍背缓解反胃。待后者稍微喘息片刻,才关切询问道:“阿旻,你怎么样了?”
薛旻没回应,而是偏过头,拂开了柳思远在他肩头上的手。
他的血衣和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洗去了,但萦绕在他鼻端的,却仍是一股腥臭难闻的血腥气息。
昨日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他却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他那时像疯了一样,整个人失去控制,心中仅存的唯有杀戮和残暴。
他找到了闫慎和他的侍从,但后者似乎根本没有认出他,反而在他杀了一个人之后跪地求饶,一直喊着仙人饶命。
如此想来,简直可笑又可悲。
自己恨了大半辈子,记了大半辈子的仇人,居然已经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像忘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于闫慎而言,他只是除掉了一个仕途上的绊脚石。
但对于薛旻,他却因此失去了他的全部。
多年的恨意在胸口横冲直撞,似乎要将他撕裂。
那道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了。
杀了他!为父母报仇,为薛家报仇——
他杀人了。
不是邪祟、魔修,也不是拥有跟他同样力量的修士。
而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最为弱小、却也最为残忍的,凡人。
薛旻忘不了那时自己满手血液的黏滑,凡人凄厉的惨叫,还有他们惊恐到极致的眼神。
跟幼时躲在火海废墟中、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这么多年的刻苦修行,到底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