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
厚重冰层之下,传来一阵微乎其微的呼吸声。
微亮的光线透过冰层,映亮整个冷白冰窟。
钟乳石般的冰锥从洞顶垂下,冰面凹凸平滑,循着呼吸,一个靠在冰柱旁的黑色人影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少年,肤白似雪,眉眼精致,五官带着外族特有的妖冶与野性。或许是年纪尚浅,面部轮廓柔和的缘故,竟透露出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少年侧头靠在冰柱上,成缕的湿发黏在脸颊颈侧。他闭着双眼,身下洇出一片血色,胸口起伏微弱。
一滴融化的冰水顺着冰锥滴下,坠落眼睫,溅起一小片水花。
身体传来的钝痛如同钝刃厮磨,随着意识的复苏,后者眉心微皱,接着缓缓睁开双眼。
少年似乎还尚未完全恢复神智,神情有些空白。
雪光映入他瑰丽的浅金色瞳孔,宛若碎金入池。
“呃、”一阵钝痛从头部传来,少年痛哼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捂。
缓和片刻后,先前的记忆才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萨兰特、不,如今应称其为迟重林。
这是他为自己取的新名字,姓氏取自他早已逝去的母亲。
阿史达勒一族已经亲手葬送在他手中,世上再无阿史达勒·萨兰特,仅剩的,只有一个名叫迟重林的孤魂野鬼。
迟重林扶着冰柱踉跄起身,身上的衣物被血水和冰水浸透,紧紧黏在他的身躯上,还有一部分衣物已经结冰,以原先的形状坚硬挺立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呼吸了几口带有冰碴的寒气,仰头闭上双眼,任由隔着冰层的冰冷阳光洒在脸上。
——他还活着。
为躲过仙盟和其余魔修的追杀,他在这个冰窟沉睡了将近十日。
半年前,在血洗塔乌尔封王大典后,迟重林将他们的尸身炮制成傀儡,接管了这个他自幼成长,却从未了解过的国家。
他以整个契罗作为掩护,在北疆分盟的眼皮底下,度过了很长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
在那段时间,除了偶尔处理国事,迟重林其余的时间全都放在了修行上。
他非常清楚,如此躲藏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在这种地方活下去,他必须要变得强大。
无论是修魔还是修真,对迟重林而言,都只是一种变强的手段。
可能二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修真无论选择何种路径,都有前人经验可供借鉴。前有先辈古籍,后有师长教导,修行之路自然坦荡平稳。而修魔千人千面、法无定法,大多全凭自我摸索。
不过,这一点区别对于迟重林而言,却是微乎其微。
反正在仙盟时,他那位名义上的师尊也从未在乎过他的死活。
想起那个人,迟重林胸口就泛起一阵闷痛。
他与陈泫之间,并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也没有不共戴天的矛盾。
但他恨他。
非常、非常恨。
或许在年幼时,陈泫是曾心血来潮,对他施舍过一些善意的。而这在陈泫看来微不足道的善意,对自幼受尽凌辱、从未感受过爱的萨兰特而言,是极度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