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敬佩眼前的义父,他有着英雄的一面,如一个久经战场的统帅,赢了就是赢了,不骄傲,输了就是输了,不气馁,干脆利索,坦然面对。朱标上前,拿出一份书信,递了上去:“父皇,顾先生说了,句容做战术背包,每年制五万,以十二税一课税。”
朱元璋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信,问:“信中可说,这两本书为何无法打开?”
朱标微微点头:“顾先生并未明说。”
朱元璋目光盯着两本书,伸手取来,一页页翻开,将两本书分开来,沉默了会,开口道:“这件事告诉朕,并非所有问题都可以依靠蛮力可破,要解决问题,还需耐下性子,找到合适的法子才可破局。欲速则不达,欲力则不破,凡事,还得多用点心思啊。”
朱标肃然:“儿臣谨遵父皇教导。”
朱元璋将两本书交给内侍:“叠起来,放在朕的床榻之上,让它日日警醒朕,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内侍领命。朱标心头一喜。
最近这两年,父皇的行事手段越发有些急躁,在处理官吏时,多以重惩为主,且朝廷堂官调换频繁,今日还是尚书,明日可能就已成了知县,今日还是户部坐班,明日可能去了刑部大牢。
若通过这件事能让父皇自省,收敛龙威,未尝不是大明之幸!
朱元璋是一个善于学习、自省的人,只不过性格里的刚愎自用与绝对的权力结合在一起时,自省的结果,就决定了他的行为准则。
若自省时认为杀能解决问题,那这个思想就开始扎根,每次遇到问题时,就会顺手拿起“杀”的刀来解决问题。
若自省时认为打能解决问题,那在处理问题时,就会倾向于用“打”的棍子来解决问题。
洪武六年九月,朱元璋的自省与治国工具并没有固化,尚且在刀、棍子、俸禄、呵斥等里面来回选择,只不过已经开始倾向于使用棍子与刀。
只是,这种原本无人可以阻挡的、逆转的倾向,被两本书带来的自省给挡了一下,让朱元璋开始认识到,蛮力与杀戮,似乎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所有问题,过于急躁的手段,也未必是最佳的选择。
顾正臣想不到,这一次的难题,成为了改变朱元璋治国理念,行为方式的第一颗石头,石头没有被水流冲走,而是沉入底部,减少了一丝暗涌。
石头是顾正臣丢的,但决定留下石头的人是朱元璋自己。
朱元璋看着朱标、沐英,轻松地说:“顾先生是有本事的,代朕转告他,只要他为民做事,不害百姓,不贪腐堕落,句容的事他说了算,无需束手束脚。另外,姚镇,你与张培,暂时跟在顾先生身边做事吧,如此人才,配得上你们二人保护。”
姚镇心头一惊,虽有些不甘,还是干脆地答应下来:“标下领旨,代张培谢恩。”
朱元璋微微点头,看向沐英:“夺了你两名护卫,可舍得?”
沐英走出来,笑道:“陛下,臣早有此意,顾先生有大才,又是一文弱书生,身边没两个顺手的人总不合适,只是碍于张培、姚镇是军士出身,臣无权调给。”
沐府的护卫,也是大明的军士。
所有军士,调动之权归于一人,那就是皇帝。
这是沐英的觉悟。
朱元璋很是欣赏沐英,此人知进退,做事极有分寸,从不坏规矩,不像是大都督府里的一些勋贵,身边不仅有护卫,还有不少义子,调动军士也不经请示。“下去吧,朕还要处理政务。”
朱元璋抬了抬手,拿过一份奏折。
朱标、沐英等人行礼走出华盖殿,走至东宫,朱标转身看向姚镇:“你和张培,日后跟在顾先生身旁,务必保其安全。顾先生要翻案,恐怕会得罪很多人,生活起居,你们都需照料好,外出时必随身护卫。”
姚镇自是连连答应。
沐英严肃地说:“你与张培的家人留在金陵,由沐府照应,无需挂忧。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将顾先生当做我,该尽什么职责,不需我多言吧?”
姚镇暗暗心惊,为了一个顾正臣,皇帝、太子、沐英都发话了,可见此人重要,若真出了问题,折在句容,说不得自己和张培都将陪葬。
“太子放心,老爷放心,我们定护顾先生周全!”姚镇肃然保证。
朱标伸手,对沐英说:“听闻你让五戎教导沐晟习武了,是不是早了些,他毕竟不到六岁。”
沐英颇是严肃地回道:“太子,六岁已是不小,若非冯氏心疼护着,去年就应教导。身为武将,就应从武。”
朱标暗暗叹息。
沐春、沐晟与自己是何等像,只不过他们是习武兼文,自己是习文兼武,少有空暇、轻松的日子。
沐英见朱标有些失落,连忙换了话题:“听闻陛下打算派太子与诸王去中都看看,不知何时启程?”
朱标抬起头,转身看向北面,轻声说:“兴许是冬日吧,父皇打算磨砺我们的意志,总不会是秋里。”—— 「这两天身体不适,今天一章,明日再恢复双更,感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