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接过信,不知道岳父大人又夹带了多少说教。张希婉在一旁轻声说:“彰德府税课司官员随意加税,不仅对百姓卖的瓜、菜、柿、枣上税,还要求百姓之家缴纳吃粮税,喝水税,用地税。这事被监察御史得知,上奏了朝廷。”
顾正臣皱了皱眉,如此横征暴敛,恶意盘削,就不怕老朱送他们全家西行而去吗?
朱元璋对此事的定位是:聚敛之臣,甚于盗臣。
不用说,彰德府税课司的官员跑不掉,就是当地的知府恐怕也逃不了责任,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过知府衙门,说不得是蛇鼠一窝。
岳父张和在信中告诫自己,莫要害民,莫要加税于民。
顾正臣将信放下,看向张希婉,认真地说:“放心吧,句容商税都是按律令来的,且不说瓜果之类不在税目之中,就是纳入税目,他们又能售卖出几个铜钱来?”张希婉笑了,就知道自己夫君不是个欺负百姓的人,将其他信与文书推给顾正臣:“那,这两封信是东宫送来的,剩下的则是大都督府沐英送来的文书。”
顾正臣看了看,剩下的书信与文书都没有开封,张希婉知道规矩,家书可以看,但朝廷中的事,不敢私自拆看,哪怕这些事并不紧急紧要。
朱大郎现在日子过得不错,自从太子妃有喜之后,总算是宽松了一阵子,不用每天听先生讲课,不用每日做不完,看不完的课业。
陪太子妃成了最大的事,就连朱元璋这么严格的父亲,也希望朱标能多陪陪太子妃。马皇后将自己的两个侍女送去了东宫,负责太子妃每日的饮食起居。
朱标现在是个闲人,他的事不痛不痒,没啥可以在意的……
倒是沐英,发来了不少军报消息。比如雷州卫指挥佥事朱永干翻了一群海贼,海贼跑海上去了,又被追上去,干掉了二百多人,这也算是个生猛的。
还有李文忠又立下军功,擒了元廷平账陈安礼,木屑飞等人。
看着木屑飞这三个字,顾正臣总感觉这名字实在是太随意了一些。
还有徐达,招抚了元廷官属一千三百余人,顺带将两千多户元廷军民迁移到塞内,当成大明百姓分给田地。
还有冯胜、邓愈、汤河等人带兵去了北面,防止王保保闹事,金朝兴、胡海等人俘虏了元太尉伯颜不花等……
四五月份的军事行动不少,但大部都是小动作,并没有明军与王保保主力对决的消息,现在明军的态势很明显,就是主防的同时,收拾下辽东、西北、北平关外以北等地零散的元朝军队,以一种小股部队蚕食的方式,缓慢推进。这些军报按理说是不应该送到句容来的,但沐英取得了朱元璋的许可,将前线的消息一一告知,这似乎是一种信号,一种将顾正臣定位为武将的信号。
顾正臣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武将,但却掌管着句容卫,还是以“军功”得县男。兴许在沐英眼里,顾正臣应该在战场上发挥更多的作用。
等看完所有文书之后,晚饭也已准备妥当。
因为有公务商议,张希婉不愿上桌,便与小荷去了厢房。
顾正臣看向骆韶、周茂与杨亮,开门见山:“我治句容,务求句容百姓吃得饱饭,家中有所余粮、余财。前几日一直在外走访乡里,问策于民,现有一策是否可行,还需问问你们的意思。”
“县尊请说。”
骆韶端正姿态。周茂、杨亮也认真起来。
顾正臣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百姓之家,仅仅依靠农田产出极是有限,每年交出两税之后,抛开各种开销,家中已无多少存粮。一旦遭遇灾荒水旱,便只能倚仗朝廷开仓放粮,或是成为游民奔走于野,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百姓状态。”
百姓需要有一定的抗灾能力,承受灾情的能力,哪怕是一年毫无收成,也需要能熬过去这一年才行。哪里像现如今,别说一年没有收成,半年没有收成,许多人家就基本上税赋就拿不出来,甚至是活下去都是问题。
“所以,本官想,既然单一依靠农田产出不足以让百姓家有余粮、余财,那是否可以让百姓养一些家禽,鸡鸭鹅、兔猪羊等,通过养殖是否能实现百姓增收?”
“养殖?”
骆韶皱了皱眉头,周茂与杨亮对视一眼。杨亮知这个县太爷的秉性,他要么不提出来,提出来就意味着他已经打算这么干了,见顾正臣认真,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县尊,养殖是一个法子,但百姓之家养殖又能养多少去,最多养一只鸡鸭,若是养猪羊,还需要拉着去放猪,这需要人看着,地里都忙不开了……”
周茂也跟着劝说:“小的家禽尚可,一些人家是养了鸡鸭鹅,但数量很少,留着过年杀了自用,这也谈不上致富,一年没少操心,还换不来些许钱来。”
骆韶对顾正臣的想法也不太支持:“养殖之中,唯有猪与羊稍有价值,只是县尊,养殖猪、羊,需要人看着,百姓家能动弹的,都拉到地里去了,连娃娃都不放过,哪里还有人去放羊、放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