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页信纸,谢珝真发现两页信纸之间,邓贤妃的字迹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墨字的脉络可以看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字形越到后头,就越多出一份癫狂之意。
她写自己与父亲多次争执,写自己常常梦见母亲和被藏在深宅的佛堂底下,那一个个装着细小骨骼的陶坛。
陶坛里头有的是一捧骨灰,有的是幼稚细瘦的白骨;陶坛外头封印的符纸有的写了名字,有的只是随意地做了个标记。
但她总能听到很多少年与幼童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声声问着她:“杀人凶手的孙女、女儿,也开始双手染上他人鲜血时,是一种什么滋味。”
“畅快啊。”邓贤妃重重地写道,“原来执掌生杀是如此畅快的滋味,难怪这数千万年来,无论男男女女,都用足了力气,用尽了手段地,要爬到别人头上去,踩着别人的性命成就自己手中权柄的滋味,着实是痛快啊!”
最后那几个字,近乎狂草。
谢珝真读得出邓贤妃不后悔,不愧疚,甚至在写下这页信纸的时候,她仍是对自己的未来十分信任的,之所以会有此后手,不过是她天性谨慎使然罢了。
但到下一张信纸里头,邓贤妃的字迹又恢复了原样。
谨小慎微透露在她的字里行间。
她在那苔藓之后,终于又催生出一种神奇的植物。
此时宫中皇子唯有三人,大皇子与三皇子一样体弱,但后来入宫的陈贵嫔所出的四皇子,却是个康健的。
为以防万一,邓贤妃决定除掉他。
读到这里,谢珝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邓贤妃的自己恢复了平静,但这份肉眼可见的平静底下,似乎正有暗渊狂浪汹涌而来。
她觉得邓贤妃似乎是想要摧毁什么,摧毁可能夺位的四皇子?
不。
不止。
她想要摧毁英国公府。
或许她本意并不是如此,或许她本意真如她自己认为的那样,只是为了给二皇子继位路上提前除去潜在的对手,但谢珝真觉得,这个惯于在背后谋害性命,搅动风雨的女子,或许在目睹一个个亲人因着祖父的忠心而死的时候,这份对于家族的恨意,就已经隐藏在她心底了。
而家人的不理解和责怪,长久积压下来的冲突和怨恨,恐怕会挖掘出她心底的恨意,令其一步步失去理智,而屡次害命却不被人觉察的成就感,更是会助长她心中是自己掌控了一切的骄傲自得。
种种因素互相作用,才令邓贤妃在四皇子出生,越长越健壮之后,果断下手灭杀,却也因遗忘过往的谨慎,反而暴露了自己,赔上“神物”,也为平息皇帝怒火,断送她最亲近的妹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