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珝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先帝的行径,她很想痛痛快快地骂上一顿,但只要一想到他到底做了什么,就又觉得便是用最粗俗恶毒的话语来咒骂他,也还是叫自己的嘴上沾了脏东西。
皇后抬头望向钩挂在上方的床帐:“那孩子在里头长不出声,还锁了小门,宫人被她赶出来,怕刺激了她不敢多言,只能在外头候着,时间长了才觉得不对,又发现她锁了门后来虽然强行卸开小门,叫来御医抢救,但还是走了。
许是她们姊妹相亲多年,夜里宁妃也突然苏醒过来,她才经历那样的事情,又失了孩子,醒来不见那女孩儿在她身边便挣扎着要去寻找,公主府过来伺候她的一个嬷嬷嘴巴不严,不慎暴露了长公主的死讯”
悲痛欲绝的宁妃只赶上她视为半身的姊妹咽下最后那口气。
“自那之后,宁妃就也变得不太好。”
皇后闭上双眼,双手已经将衣裳抓皱了:“她时而想得起那日发生了什么,又时而什么都不记得,时而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又时而认为自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姊妹,但有的时候她又会把自己和姊妹的经历全都捏做一个人,认为长公主府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孩儿。”
“白老御医对这种情志病很有些方法,原是专门寻来给宁妃治疗的。”
“调理了许久,终于是能让宁妃的状态稳定一些,但咱们都不放心再叫宁妃出宫去,又不忍心杀她,母后便做主叫她改姓还宗,后来还是觉得不够保险,才又让她入了宫。”
说完始末,皇后才又对谢珝真细说起宁妃的病情来:“她眼下瞧着全然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了,但实际上她只记得自己是长公主府的郡主,母亲为护驾而死,自己是因夫家谋逆而与之义绝,改姓则是因为父族同样谋逆,太后看在她母亲忠义的份上,特意开恩,不叫父族的谋逆之罪牵连自己,而她虽是还宗,却又不愿意再嫁人,才入了宫来躲清闲的。”
“好的时候是这样,什么也不记得,如她在闺阁中时一样开开心心地玩乐过活,但有的时候清醒过来,就”
皇后虽没能说下去,但谢珝真已经能想象出宁妃若是从虚妄的平静中清醒过来,会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楚。
“所以咱们都是专门叫了宫人陪着宁妃在她自个儿宫里耍,后来瞧她每次玩乐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要寻那个与她一起玩的人,寻着寻着就又醒过来才把三公主给了她养。”
“这么多年过去,宁妃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但我知道,她那是越来越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也好。”谢珝真心中对宁妃也起了一丝可怜,同时也很微妙地理解了皇帝的心思。
他这个大孝子的确是给先帝准备过毒酒的,但谁也没能料想到先帝竟然会提前一步死在他的自作孽上。
长公主为了掩盖此事给两个女儿求条活路,才果断投靠了皇帝,给他交了忠于先帝的那几家子官宦的底的同时,又为了帮着胡太后能稳定局势,拖延时间让皇帝能顺利调兵,而选择饮下毒酒。
她大概没想过那毒的毒性会如此暴烈,直接夺去了自己的性命。
对于想要争权的所有人来说,先帝和长公主接连的死亡实在是猝不及防,那时的胡太后和皇帝也只能选择和长公主合作,用最迅速最稳妥的方法先把整件事给定论成——袁贵妃等人意图毒害先帝,却误杀长公主,先帝惊闻有人谋逆,亲妹暴毙,又服过丹药,这才惊风而亡。
接着皇帝登基之后,声势浩大地清理所谓的“逆党”,彻底把先帝因欺辱亲侄女或是女儿,受其反抗而死这件极为不光彩的丑事给彻底掩盖了过去。
但这件事上唯一剩下来一个尾巴,那便是精神状态很不受掌控的宁妃。
谢珝真试着把自己摆在皇帝的位置上,用他的逻辑来思考“宁妃”这个人的存在对于自己而言到底算个什么。
是可怜人。
但也是杀父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