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从咸阳城抵达临淄的秦人此刻大都和冯敬一般,大家都十分惊讶地望着刘季。
谁人也没想到刘季会给他们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所谓打蛇打七寸,也不过如此。
刘季只是问了三个问题,立刻捏住儒家死穴,让儒家弟子个个满头大汗。
张苍听了刘季的问题,原先的怒火像是直接被刘季倒了一盆冰渣子,张苍现在是夹在秦国和儒家之间,秦国因为不师儒道所以招致天下人的怨恨,而儒道则因为没有得到君王的认可和使用,一度成为空虚之论。
这让张苍一度没有了主持大典的兴致。
众人眼见着儒家被刘季架在火上烤,而在场竟然没有一個人能够回应刘季。
张苍也是心急如焚,他想要出言暗示刘季,今天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但是自己公然出言,这不是破坏规矩吗。
另一边,几个宦侍在稷下学宫和驿馆之间来来回回,向扶苏禀报今日刘季质问儒家的情况和进展。
“太子,卫尉季真是奇才啊。竟然用了寥寥数语,就将儒门堵得哑口无言。现在儒家弟子和诸子后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刘季的对手。”
“好。”帘幕后,是穿着白色深衣的扶苏。
为了防止有人趁虚而入,趁着诸子百家大典,反过来偷袭秦国的储君,蒙恬亲自率领重兵守在扶苏身边。
“太子收下了楚墨家,方便日后控制楚地;现在又掌控秦墨家。儒墨两大当世显学,其中一派已经得到解决,剩下的就是儒学。”
“太子在这个时候让刘季这样出身乡野的人公然在诸子百家面前羞辱儒家,让儒家下不来台。日后儒家怕是很难再抬起头来。这样一来,以后天下的显学,就只有墨学。”
扶苏坐在上座,摇着酒爵里的酒,“不错。”
当墨学成为了扶苏的最终选择后,也就意味着未来扶苏要带着秦国走科技强国的道路。
不过这个科技,是以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为道心,以此为方向发展,避免走上西方科技的发展道路。
随后再加上墨子的实用技术,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
只要能把以易经为核心的古代文化智慧和墨家、公输家族的实用机关术结合起来,维护世界至尊霸主的地位,根本不在话下。
人们自从发明了工具,就把自己的双手从劳动中解放出来。
而当人们坐在了科技的宝座上,就可以将人的思想和注意力完全地从劳动中解放,进而向更高级别的文明进化。
相信穿越者选择的道路,一定是带领所有的人避开历史上发生的所有大坑的最佳选择。
既然选了墨学,那儒学肯定不能人气再高过墨学。
扶苏忍不住问,“让刘季代表天下庶人,直接对儒学进行最猛烈的进攻,何尝不是一个让天下儒生都开始反思自身学派的好开端呢?”
“堂堂天下显学,解决不了最基本的民众穿衣吃饭的问题,只会装模作样,侈谈为国。在秦国,这样的学派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蒙恬问道,“太子这是在借机向儒家施压,要求儒家做出一定的改变吗?”
“诸子百家皆如此。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应该懂得每个学派都要在帝国一统之际,让自己的学说做出一些改变。春天就要到了,老树根也该长些新芽了。”
蒙恬作揖,“太子高见,用庶民出身的臣子去质辩诸子百家,这样的结果,必然让天下庶民豪族无可指摘。而一旦诸子百家中有人失算,面对几人的质询,回答不出来,就是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誉。”
“而天下民众对诸子显学失去信心的状况,也正是太子集合诸子百家建立天下新学的土壤。”
扶苏:“善。我正是此意。这一次,选谁都没有让沛县几位上阵效果更好。”
“臣之前还很担忧,唯恐太子选的这些人不能堪任,没想到是臣多虑了。这个刘季,倒是有些本事。只是……”蒙恬,他毕竟是学习过君子六艺的,还是没有办法有人这么侮辱儒生。
“但说无妨。”
“刘季的所为,恐怕会让儒家在未来几十年内都抬不起头来。这么做,是不是太伤儒家的颜面了?”
扶苏手里摸着陶制杯盖,没有回答。
蒙恬自觉这话问的无趣,反正他现在也算是兵家、纵横家的人了,之后就很聪明地闭上了嘴,不再询问扶苏有关于处置儒家的事情。
——
稷下学宫,诸子百家门生正围坐在一块儿。
儒家的十个弟子和刘季,双方好似结下了深仇大怨一般。
彼此正互相瞪着。
孔鲋看着自己的弟子们都被刘季给问住了,就亲自上阵。
“那卫尉季的意思是,礼对于庶民来说,毫无意义吗?”
刘季拍着案,“当然没有意义。难道你们看不到吗?为了给国家交钱、纳税、打仗,庶民们一年连两身衣服都没得穿,缝缝补补又是一年。”
“连衣服都穿不起,又说什么服色之分呢!?这分明是在借机欺负庶民!”
儒家的礼仪规矩,主要就在衣服颜色上分。
贵族可以穿五正色,而庶民只能穿间色。但是伴随着战争的扩大,周礼逐渐没落。
庶民之间,也开始有人穿正色。
而有的贵族,不认为自身有什么责任。坚持认为他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于是就出现了贵族穿着间色衣服的情况。
这就是儒家厌恶秦国的地方所在。
到了秦国的战场上花花绿绿一大片,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在君王的宴会上,会有人穿着绯紫色的衣服前来。
看似是大家风气开化,各著鲜衣。实际上是贵族首先抛弃了礼法,损伤了自己的威严,导致礼法不得人心,人人都不愿意去遵从。
只是孔鲋却没有退却。
“难道说卫尉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做到绝对的平等吗?”
“还是说卫尉认为,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某些法则,它原本的功能是让天下间人与人的关系变得融洽,人的活动变得有秩序。”
“因为它没有能够让庶民吃饱饭,没有让庶民感激君王,没有把本来就分不公平的东西分得公平,所以就可以说它的存在没有用处的吗?”
孔鲋双目如电,直直得盯着刘季。
刘季听到,顿时拍起了案,“放屁!乃公时在沛县,我沛县的祭品,只要是我去分,没有一次是不公平的!明明是不愿意分得公平,非要说东西本来就分不公平。”
乃公,你爷爷我。
孔鲋听到这个字眼,顿时吓得双目瞪圆。孔鲋冒了一身热汗,他一个庶民,岂敢羞辱我!?
孔鲋遇到刘季,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因为兵压根不讲道理!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叔孙通大怒,“卫尉,你竟然公然侮辱我的老师。”
刘季见到孔鲋这样,反而大笑,“庶人身处卑贱之地,一天不知道要挨骂多少回,又不知道要骂几回别人。我怎么看,骂人不骂人,和这是不是君子没有什么关系啊?”
“不见得挨了骂,就是真的被人羞辱了;更不见得,骂了人,自己不是君子了。骂人与否,岂能作为衡量君子小人的准则,又怎么能说骂人就是侮辱人呢。”
叔孙通面色赤红,“真是狂妄。大家也都听见了。卫尉竟然说,骂人不是侮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