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场记到刘艺妃面前打板,拍摄开始。
斜阳扑洒,映照在坡道上的三人脸上。
任权在前走着,刘艺妃在中,杨阳在最后。
上了山头,任权止步,侧了个身让路。
刘艺妃才露出个上半身,忽然见到正前方安安静静躺着的坟,她浑身怔住,止步不前。
过了会儿,刘艺妃再次迈步,只是步履变缓,走得很慢很慢。
她的脸色很平静,只是目光微颤,泛起些波动。
她慢慢来到墓碑前,低着头看。
赤焰军少帅林殊之墓,一行字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念头。
十年前,忽闻赤焰军全军覆没,林郎亦是不知所踪、不知生死。
许多人都说赤焰军无人生还,包括林郎。
可霓凰不信。
岂不闻赤焰军之少帅智勇双全,勇猛无敌,这天下皆知,怎会因区区北戎小贼而罹难?
林郎你或许只是担忧朝廷的阴谋,你或许只是怕连累兄弟朋友而不敢回,你或许只是藏身在某处不知名的地方郁郁度日?
霓凰寻寻觅觅十年无果,暗自查遍京都权贵,苦于身在云南而不可亲查,所获线索也寥寥无几。
幸得麒麟才子江左梅郎相助,结志同道合之友,查苟且权贵之恶,抗隐隐小人之势,竖林家赤焰之威,正大梁清风之治。
而今已沉冤昭雪,赤焰忠诚之士英魂得塑,然赤焰军少帅林殊何在?
一捧黄土耳!
霓凰宁愿不来,不见这土,不见这碑。
林郎,它让霓凰没了任何念想……
刘艺妃的手颤抖了起来,缓缓抬手在腹前相握,颤抖的幅度减弱,但余势还在。
她一直看着墓碑,目不转睛。
她身后不远,山坡的道口,任权拿过杨阳手上的篮子缓步走来,把篮子放在刘艺妃身边。
任权看了看碑,掀开腿袍跪下,从篮子里拿出香蜡,吹了口火折子燃火,把香蜡点燃插在碑前,磕了三个头,又起身离去。
刘艺妃缓缓跪下,从篮子里拿出香蜡点着,然后弯腰插上。
她一直都较为平静,脸上的神情无甚变化,就连本来有波动的目光,现在亦是平平淡淡。
就好像,这座坟与她无关。
就好像,这碑上的名字与她很陌生。
她看起来正正常常的,可又像是失了魂一样,拿着酒在碑前倾洒着,目光直直的往墓碑上的照片看着,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和谐。
酒倒完,酒壶放下,但目光无有偏移,仍在看着碑。
十年前,常有人问,霓凰成婚在几时?
霓凰总是笑着说,待林郎凯旋而归。
而现在,也有人问,霓凰成婚在几时?
闺中之友早早嫁与权贵,攀龙附凤者常常上门说亲,做媒之人往来与说婚事。
可在霓凰眼里,天下人比之林郎,就是莹莹之火比之皓月星辉。
每逢遇人拿此说事,霓凰还是笑着说,非林郎谁能相配。
只是,你未能娶,我未能嫁,今后何往?往后何在?
刘艺妃平静地抬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抚摸的手很平稳,已是任何一丝的颤抖。
山道口,任权从杨阳背后取下一个物件,把缠住的布条绕开,从中拿出一个剑匣,缓步来到刘艺妃身旁。
任权将剑匣打开,弯下腰双手奉上。
刘艺妃余光一瞥,目光中的波动重现,十分猛烈,抚摸照片的手再次颤抖,更加频繁。
这是林殊的少帅之剑,也是林殊的号令之剑。
自林殊入赤焰军,此剑便是林殊的贴身之物。
自古余情空留恨,以物思人最悲悯。
刘艺妃伸出颤抖的手摸向剑匣里的剑,伸手的速度很慢。
当她的手摸到剑身上的时候,从开始到现在看起来一直较为稳定的情绪忽然爆发,潸然泪下。
刘艺妃的手颤颤巍巍的,她把剑从剑匣里拿出来,任由脸上的泪水不止地流,她抬起左手握住剑柄慢慢拔剑。
听起来很锋利的剑吟声持续在响,她把剑拔出一截,剑身上的“赤焰”二字在斜阳下熠熠生辉,十分夺目。
一直以来都抱着希望,看到这座坟转瞬空虚,见到这把剑陡然间又有了寄托。
这就像是一把利刃,刺进了她如死灰的心,让她的心泛起了波澜。
这就像是一束强光,穿透进沉寂无垠的永夜,让她在浑然中看到了方向。
肉眼可见的,刘艺妃的手渐渐不再颤抖,梨花带雨的脸上变得坚定。
这一刻的霓凰,好像又回到了元帅之姿,也想起了未婚夫的志向。
戎马征程,誓死戍疆。
盔甲常在,山河无恙。
为将护一方之靖平,为帅守家国之安详。
英魂犹在,霓凰必承其志!
“锵——”刘艺妃倏然间把剑收回剑鞘,那入鞘的剑吟之声在山头回荡几圈,散布着军威般的肃杀之气。
“咔!”
“霓凰杀青!”
“演得非常好!”
对讲机里传来孔生极力赞赏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对这场戏相当满意。
声音传进刘艺妃耳里,她仍跪在地上,低下头埋在双手间,还没出戏。
监视器前,刘小丽看到这一幕,冲楚轩喊了声就往外走:“快去看看。”
不用丈母娘催,看到刘艺妃还没出戏的情况,楚轩第一时间就快步往片场走。
看了刚刚刘艺妃的演绎,他的心里是高兴的,最后传递出来的情绪也是让他激动的。
开始,看到墓碑的沉静、心如死灰,是第一重情绪。
过程,看到剑的动容、情绪爆发后的流泪,是第二重情绪。
结果,从剑想到林殊的志向,并传承下这份志向,将双方爱情转移到了家国大爱,果断、坚定的收剑,传出来的肃杀氛围是第三重情绪。
这不是简单的行为化的三幕式表演,而是情绪化的三幕式表演,算是三幕式表演法上的一个进阶。
就这场戏而言,刘艺妃的表现在他这里可以打满分。
有了这场戏的经历,这妖女绝对会有很大收获。
母婿俩来到山头的时候,刘艺妃已经站了起来,她把墓碑上的照片扯了下来,转身双眼鼓鼓地看着走来的楚轩,当着楚轩的面撕着“遗照”,把照片撕得碎碎的,以发泄压抑在心里的幽怨。
楚轩笑着,走到她面前。
刘艺妃把手中碎屑丢下,扑在楚轩怀里抱着他。
刘艺妃的眼角还沾着泪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感受着楚轩身上的气息,闭着眼睛道:“我刚刚感受到你演李逍遥最后一段戏的痛苦了。”
楚轩温柔地拍她的背,让她情绪缓和下来。
刘艺妃在他怀里抬头,楚轩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刘艺妃一直就这么看他,楚轩帮她擦泪痕的手顿住:“我还在,我是活的。”
听到楚轩的打趣,刘艺妃展颜微笑,抬头“啵”地一下吻了吻楚轩的唇。
“走吧,去吃你的杀青宴。”楚轩拉上她的手,跟刘小丽他们汇合一起往剧组的方向走。
一路上,刘艺妃的入戏感受还萦绕心头,她突然感觉到一件事。
楚轩在04年演了李逍遥后,就对她很好很好。
不是说以前不好,而是在演了李逍遥后,就感觉对她的爱更浓了好多。
她以前只是体会其中,并没察觉出这个变化来自于哪里。
直到她刚刚演了这出戏,深切感受到失去楚轩的痛,她找到了原因。
只有体会过失去,才懂得珍惜。
楚轩当年演李逍遥的时候,对失去她的感受肯定很深很深。
她此刻也一样,在戏里入戏后,失去了楚轩同样让她心如死灰、彻底没了方向。
体会过这样的感受,让她不敢去想象真的失去楚轩后会如何,这个念头都不敢去有。
不想失去,怎么办呢?
刘艺妃捋了捋头发,看了看楚轩的侧脸,她很想问:你什么时候求婚?
但这个问题她又问不出来,凭什么让她主动呀?
她紧了紧和楚轩牵起的手,好像在给楚轩提示。
楚轩感受到手上的力度,偏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刘艺妃摇头。
楚轩观察了她半天,以为是她还没从戏里走出来。
“哎呀,没事了,早出戏了。”刘艺妃拉着楚轩上车,刘小丽和曾妮跟上。
刘义等人和导演组老师们、演员们各自上车,一起往酒店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