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照清溪,流水淌殷华。
清晨,两人自山洞出来,望着对方那破破烂烂的一身,不由相视一笑。
桐柏道人指着这片溪水跟山岩,问道:“少侠,你看此处是不是像极了贫道的桐柏居啊?”
董昭定睛一看,日出之后,这青城山后山之景确实令人惊艳。这般溪景,与桐柏山那处有七分相似,难怪这道长会找到这里来,可能他生性便爱这山石溪水吧。
“道长,你给我讲讲那青城山万灵丹的事吧。”董昭说起了正事来。
桐柏道人闻言,抬了抬头,一捋长须:“这万灵丹啊,可解百毒,当然,指的是那些自口中服下的毒药,至于淬毒的匕首之类的不算啊,说起来呢……”
“道长,你说重点吧。”
“咳咳……这万灵丹啊,有三种最重要的药物,缺一都无法制成。这其一啊,是南中的乌蛇胆,这乌蛇极其凶残,好吃毒蛇,然此蛇却不惧任何蛇毒,其胆囊乃是极其难得的奇药。”
董昭闻言一抬眉:“那其二呢?”
“其二是取自云南之西高山之内,那曲河边的一种花,名为苦命莲,又唤作一笑归。”
“这是何物?”董昭闻所未闻。
“剧毒之物,所谓苦命莲,乃是见此花者则命苦,一笑归是此花绽放之际,只要将鼻子凑过去,便会被花粉中的毒素侵入鼻孔,一笑归西。”桐柏道人缓缓道。
“这般可怕?”董昭吓到了。
“不错,曾有武功高深之人在那曲河边打坐练功,不知旁边有苦命莲,只是一阵风吹过后,那位高手便死于河边,一笑归西。”
董昭震惊,这道长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那最后一种药呢?”
桐柏道人点点头:“最后一种是最稀有的,你知道雪蟾吗?”
“雪蟾?”董昭不知道。
“这是产自川西雪山之上的一种蟾蜍,极其稀有。此蟾通体雪白,全身是宝,只栖息在雪山内的冷水池畔,从不畏寒。此蟾幼年剧毒,长大后却可解百毒,只是寿命太短,一只雪蟾只有两年寿命,而成年雪蟾只能活一个月。”
董昭听得入迷了,这些稀有之物他只听过龙血草,像桐柏道人说的这些他闻所未闻。
“若要找到一只成年雪蟾,比登天还难,而且此蟾百年难得一遇,当年宣照天也是在雪山上练功之时偶然遇到了一只。”
“原来如此。”董昭点点头。
“宣照天可谓是运气极好之人,他用了二十年收集到了这三种稀有之药,而后辅以其他名贵药材,再以丹鼎之术炼成丹药,最终炼成了三颗万灵丹!而他自己用掉了一颗,用来增强功力,所以,如今青城只剩下两颗万灵丹!”桐柏道人娓娓说完了。
董昭恍然大悟,这万灵丹原来如此珍贵,怪不得宣麟直接就喊送客了。
“可是道长,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万灵丹在丹鼎宫的呢?”董昭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这个嘛……好像贫道记得曾经去过一回那里,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桐柏道人捋着胡须,想着想着忽然双手抱头,不断地摇晃着,露出一脸痛苦之色。
忽然,他朝着溪边一冲,如一条鲤鱼一般立直身体,然后一个纵跃,直接创进了溪中深潭里去了!
“道长!道长!”
董昭冲到深潭边,可潭水幽深,里边居然没看见他的身影,这道长人呢?董昭不停地喊,可潭水幽深,他什么都看不到,正当他要下去找时!
“哗啦!”
一个人影自深潭冲天而起,竟然直跃两丈多高,那道长于空中摆了个白鹤亮翅的姿势,好不潇洒!
董昭惊叹:这道长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也……
谁知那桐柏道人才跃到最高处时,忽然一张脸上慌乱起,两只手臂惊惶摇,朝着董昭大喊道:“少侠救命啊!”
董昭一脸黑线,你武功这么高还找我喊救命……你不会武功你跳那么高干嘛?
想是这么想,可身子还是一纵过去,一把自空中抱住那桐柏道人,滚到了溪流的另一边草科里。两人滚着滚着,桐柏道人破鞋掉落,足袋被荆棘挂烂,一只臭脚直接伸到了董昭鼻子前……
董昭一吸气,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少侠!少侠!你怎么了少侠?”一身湿漉漉的桐柏道人站起身后摇晃着董昭,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董昭醒过来已是午时,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溪边草科上,正午的阳光正照着他的脸,他不由抬手遮了下日头,缓缓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他,看见了桐柏道人,那家伙正坐在溪边一块平石上,双脚放进溪水里泡呢。他转眼看向自己身边,有一堆野果,红彤彤的萢子,青翠欲滴的李子,还有带着斑点红的山桃。
“道长……我怎么睡过去了?”董昭发问道。
“啊,少侠你可能太累了吧。”桐柏道人仍然在那里泡着脚,似乎在想些什么。
董昭抓起一个萢子,往嘴里一扔,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于是问了出来:“道长,鄢聪说他没见过你啊。”
“鄢聪……鄢聪……”桐柏道人喃喃念着,似乎思绪已经走向了远方。
董昭心道:这道长莫非是失忆了不成?他原本到底姓甚名谁呢?
董昭吃了些野果后,盘坐在一旁,练起了太乙经。他已经摸透了太乙经的入门之法,也就是太乙心经,但对其门内的高深武功却仍然一知半解。
像太乙剑法,他也不太熟,毕竟如今用惯了左手。而拨云手,他对徐经使过一次,效果还不如青鸾爪。而后边的无上天尊印,太乙罗霄功,以及汪澄使出的护体神功,大罗仙体,他都没摸到门路。
《太乙经》确实博大精深,堪称道门第一绝学,可是没有了彭渐汪澄的引导,他进步缓慢,只能一步一步的摸索着,也不知道何时能练成。
他沉下心来,一遍又一遍运起真气,洗涤着筋脉,默念着太乙心经的经文,反复钻研,可始终没多大提升。
正当他静心打坐的时候,桐柏道人居然出了声:“你这太乙经练错了。”
“嗯?错了?”董昭猛然睁开眼,看着桐柏道人。
桐柏道人正蹲在他面前,赤着一双脚看着他,雪白的头发披在肩头,眼神中带着迷茫。
“道门之学精髓在其意境而不在其心法,你这心法练一百遍一千遍也是没用的。”桐柏道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意境?”董昭不太理解。
“对,你们钟离观的武学,是照着你们信奉的那位仙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太乙金仙罗真人。所以你若要学会这太乙经的精要精髓,首先得把自己当成罗真人,他如何走路,如何出手,如何修行,如何处事,都要去体会,而不是一昧的打坐修行。打坐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武学未必是打坐顿悟的,更多的是走在路上,看在眼里,体会在心中,感悟出来的。”
桐柏道人说出了这一番深刻的话语来。
董昭听完大悟,原来如此!
师祖彭渐走路便是一派仙风道骨,不紧不慢,大方得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仙人风采。而钟离观的武学,无不充满仙风神意!拨云手,转手之间可拨云;天尊印,掌印出而群魔伏;大罗仙体,仙气附体,外邪难侵!
是了,我既是道,道既是我!
这便是《太乙经》开头的第一句经文!
董昭受了桐柏道人的提点后,如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他直起身来,平心静气,就开始打起了拨云手的招式来。
手拨云,指揽月,臂挽空!
董昭闭上眼,心中空无一物,手随心所欲拨了起来,起势如流云,回转似柔风,身与风齐动,形与光相融,不知不觉,他已打了一个时辰,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越来越精神!
一旁的桐柏道人不住点头,这可真是个好苗子,一点就通。
一只打到未时之后,董昭才停了下来,他非但不累,反而精神百倍。他收手看着桐柏道人,拱手道:“多谢道长提点!”
桐柏道人哈哈一笑:“照这么下去的话,你五年之后就可以入虚了!”
“五年?!”董昭惊问道。
“五年不错啦,你五年后还没三十岁呢!”桐柏道人不知道他为何还不知足。
“道长啊,五年太长,我还想更短!”
“五年还短啊?贫道入虚可是用了十五年呢!”桐柏道人很诧异。
“道长你入虚了?”董昭抓住了他这句话问道。
“额……我入虚了吗?我刚才说了吗?”桐柏道人摇着头,似乎又想不起来了。
“所以,您到底是谁呢?”董昭问出了这个最想问的问题来。
“我是谁?贫道是谁?我是谁?贫道是谁?”桐柏道人继续摇头,忽然再度双手捂头,一脸痛苦,然后一转身又要往深潭里跳!
董昭慌了,急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不让他跳,两人抱在一起,桐柏道人拼命挣扎,董昭感觉到自己抱的越来越吃力,他眼睛一看,这道长身上居然弥漫出了一层朦胧的东西……
真元!
“哈!”
桐柏道人奋力一挣,董昭脸色剧变,赶紧撒开手,往后一跳,双手交叉往前一挡!
“轰!”
深潭里的水花直接炸起两丈余高,一段溪流瞬间水花乱飞,甚至断流!
这是何其可怕的内力?这个桐柏道人究竟是何人?
“啊!”
董昭饶是双手交叉一挡,仍然挡不住这股朝着四周冲出的真元威压,直接被震的步步后退,最后,一脚顶在了岩壁上,这才勉强稳住脚跟,但体内已是热血翻涌,还好气海庞大,压住了这股气血……
“咔嚓!”
董昭踩住的石壁居然裂开了一条大缝,董昭目瞪口呆,这桐柏道人,功力恐怕不在师姐之下!
“哈哈哈哈!看我湮光流明,山明水缓,明光照尘,晨光黎影!”
桐柏道人念着这些董昭听不懂的招式,一掠而出,一脚踏碎溪中一块凸石,往前方丛林中一窜,一闪,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如同那时在江边一般……
董昭震惊的呆若木鸡……
“谁在那边?去看看!”
桐柏道人闹的动静太大,竟然引来了青城派的弟子,董昭慌忙拿起刀,看着四处,料想丛林内不好躲,于是朝着深潭里一跃而下,钻进了深潭里,躲避了起来。
青城山的弟子们搜索了一番,在溪边找到了野果,后又在山洞里找到了董昭的包袱。
“这里有人住!”
“继续去找!”
青城弟子们拿着董昭的包袱,分成两队人,一队去找,另一队去云顶宫告知上面的人了。
董昭自深潭里钻出,回到山洞里,发现包袱不见了,当即大惊,自己恐怕是暴露了,得赶紧换地方!他顾不上一身湿漉漉,抬脚就钻进丛林里,躲了起来!
而当董昭的包袱递到青城三长老跟宣麟面前时,四人变了颜色。
“这是董昭的包袱!”宣麟说道,“昨日他上山便是背的这个包袱!”
宣哲捋着长须,沉下眉头:“看来我所料不错,这个董昭果然又摸上了山,居然躲在了后山!”
宣麟问道:“我们怎么办?”
宣哲没说话,宣渺开口问道:“他现在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
宣瑾道:“据说他杀了入虚的唐桡!”
“什么?这小子居然能杀虚境高手?”宣麟大惊失色,这董昭成长太快了吧?
“如此说来,还是有些棘手,我们在明他在暗,恐防不胜防!”宣哲脸色凝重。
“那可未必,他是为了万灵丹而来,可是他未必知道万灵丹在何处。”宣渺淡定道。
宣瑾笑了笑:“不如我们请君入瓮,如何?”
宣渺,宣哲看着宣瑾,相视一笑,而宣麟根本不知道这三个人在说什么,一脸懵……
董昭躲在一处山涧之下,一直躲到了深夜,他抬头看着再次升起的明月,算算时辰,子时怕是到了。他不再犹豫,穿着破烂的夜行衣,带着刀,简单扯下一块黑布蒙住了脸,一跃而出!
天上的明月照耀着他,如今,桐柏道人又不知哪去了,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好在桐柏道人告诉了他丹鼎宫的位置!他小心翼翼的朝着那里摸了过去!
当董昭小心翼翼踩在瓦檐上时,就听到有弟子喊道:“严防小贼,今夜谁也不许睡觉!”
董昭一惊,这帮人果然很警惕,可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