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茜牵着爸爸的手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刚刚看太阳看得正入迷, 听见大人进门来的脚步声,很高兴地转过头去:“爸爸!太阳大!”
没听见回应。
她的爸爸站在门口看她, 脸上淡淡的, 没什么表情。
分明那唇角还轻轻地翘起来一下, 但黛茜觉着, 爸爸的开心好像是丢了。
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还好好的,说今天傍晚还去看夕阳。
“爸爸。”团子奔过去抱住老父亲的大腿,仰着头仔细地瞧, “爸爸生气。”
“我没有生气。”托尼道, “我有个好……有个消息告诉你。”
大手伸过来, 把她的小手握得很紧很紧。
小雏菊宝宝跟着爸爸走进客厅, 没看见什么好消息, 只看见站在正中央的安德莉。
这个阿姨很高, 黑头发黑眼睛,望过来时瞧见她, 分明微微一笑, 但黛茜莫名觉着有些害怕,下意识往爸爸身后缩一缩。
“不用害怕。”托尼道,“她是你的……”
“母亲”两个字停在舌尖,艰涩得难以出口, 他抬眼看安德莉,任由女儿躲在身后, 只是以手示意安德莉瞧瞧黛茜。
氪星遗民这个身份,托尼刚才已经确认过了。
安德莉手上也有个中控钥匙, 跟黛茜的很相似,只不过上头也有纹印,不像黛茜那只,什么标记也没有。
她来得突然,毫无预兆,仿佛剪辑错了的电影情节,放映在最不该放映的时候,叫人一点防备也没有。
托尼知道黛茜并不属于氪星上任何一个家族,氪星人之战后以为尘埃落定,从未想过会出现一个母亲。
“如果是母亲,怎么会把她丢在宇宙里不管?”托尼问,“三十余年的流浪,她很可能活不下来。”
安德莉闻言,眸光有些冷,凉凉地在他喉头滑过去,随即别开眼,道:“你在指责我?”
“是我把她带出创世库,氪星毁灭之际也是我把她送上飞船,她既然作为氪星奇迹降生,就不会轻易活不下去。”
她说着,终于肯弯一下腰,对躲在爸爸身后的黛茜伸出手:“氪星毁灭前我逃出来,身负重伤,在阿兹莫星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伤势复原,搜寻我的女儿也花了一点工夫。”
安德莉勾勾唇角:“我想你不会不愿意让我带走她。”
她主动地表示亲近,黛茜却不愿意伸手来碰她,越是靠近,越是不舒服,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裤子,连往前挪一步也不肯。
安德莉见状,笑容很快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面孔之下。
那伸出去的手僵在空气中,虚虚一握,只握住了无言的尴尬。
她的眉眼更冷峻了些,直起腰身,再度问托尼:“你不会不愿意,对吗?斯塔克先生?”
“氪星已经毁灭,她还能回归哪里?”托尼绷紧了脸,问。
他只觉喉头有些艰涩,不得不干咳一声清嗓:“黛茜已经习惯地球上的生活。”
“你以为畏首畏尾算习惯。”安德莉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来,“我的女儿在这个狭隘的星球不能作为氪星人存在。不是没有尝试过,你看见地球人的反应了。”
托尼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佐德来过,死在这里。”她道,“然而就算没有佐德,氪星人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退一万步讲,作为你的女儿,黛茜同样是不幸的。”
“你让黛茜陷入危险。”
“作为一个地球人,你实在太过弱小了。”安德莉问,“时至今日,还在盲目自信吗?”
“佐德能够杀死你,但对我来说,佐德远远不足为惧。我可以保护黛茜。”
黛茜不知道这个阿姨在说什么。这个陌生女人说话的样子,跟其他公司代表来和爸爸谈生意时很像,只是没有笑容。
但生意显然不是什么好生意。
托尼那只伸到背后来、安抚地握着她小手的大手,仿佛泄了力气,缓缓松开些许。
团子生出不安来,迈着小胖腿跑到爸爸跟前,拦在他和安德莉之间,呼哧呼哧地蹦跳:“爸爸!”
她往托尼身前一挨,嘴巴扁扁:“爸爸抱抱我好吗?”
安德莉把冷冷的目光从托尼脸上收了,转向黛茜,眸底飞快掠过的情绪如明灭不定的光,在眨眼之间沉没了,开口道:“她很依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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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在房间里坐了一个下午。
直坐到日头昏黄,太阳沉进海平面看不见了,房间里的光线就一点儿一点儿消退下去,连带他眼睛里的光也没收,夜幕点染,侵吞了最后一丝神采。
贾维斯打开灯。
书桌上摊开的不是资料,是黛茜的画画本。
她最近画得越来越好,前两天才得了托尼的表扬,昨天跟爸爸一起出去看小雏菊发的芽,还看夕阳,晚上在家就又画一幅画,把白天做的开心事情记录下来。
两个胖胖的线条人,大的斯塔克和小的斯塔克。
黛茜的本子里画了很多很多个爸爸,模糊不清的爸爸,魔性的爸爸,渐渐画出了头发和胡子的爸爸。
变老就是头发和胡子都白了。
变老很难吗?看不见希望的时候,人就衰老了。
身后房门在响,温蒂推开一道窄窄的缝,低声道:“斯塔克先生?”
“我不饿。”托尼道,“喂黛茜吃晚饭了吗?”
安德莉给了他道别和适应的时间。明天早上,她就要带黛茜离开地球。
“我不想发动战争,更不会伤害黛茜,这件事情只关乎我和你。你知道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留下我的女儿。”安德莉转身走出斯塔克家时这么说,“那是我的女儿。”
“喂了。但是……”温蒂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