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第一次在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叹息，同时还看到他突然回过头来，看了身后的玉界一眼。

“在我离开试图逃避的那段时间，她为我的信仰抗争到了最后一刻，当我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了了，她离开了我，来到了中庭，重新建立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国度。”

原来这就是他为什么会突然现身，急于要保护玉界的原因。

这不是他的国度，但却是那个曾经和他最为紧密，最应该互相信任的人的国度。

“所以你就这么让她带着你的权柄之力走了，来到这里建立了玉界？”周晓难以置信一个天选竟然能违背自己的主人，远走他乡不再听从神明的命令。

“是啊，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可是我的天选啊，我选她不是因为力量，是因为我在乎她……正如你和你的天选一样。”

孙浩再次对自己发出了自嘲，自从白玉龙女带着钢之权柄降临中庭建立玉界之后，他从未下凡干涉过这个国度。

即使他拥有着能自由穿梭在任何一个界域的神力，他却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周晓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孙浩那次“离开”究竟有多长时间，换算到倍速流逝的窗口里又是多长时间。

也许是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但他的天选，那条白龙在突然失去任何回应之时，仍旧选择了坚守下去，为了她的神。

真是浪漫啊，白鳞的玉龙，山海的传说，黄金的雕楼。

这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人使用这个窗口的风格么，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整活，没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造物。

他只是将自己所知的本国文化、传承一一具现化到这个世界里，直到他自己也同化到其中，被放逐进去。

“现在你的势力已经膨胀到足以自我扩张的程度，就算你真的什么也不做，你那些强大的选民们也会在中庭为你继续开疆拓土，夺取更多的神性，这已经进入到无法停止的正循环阶段了。”

孙浩顿了顿，终于把话头说回到周晓身上，给出了最终的结论。

“那如果我把他们全部杀掉呢？杀掉每一个信仰我的人，只留下最初那十几个信徒？”

沉默了一阵之后，周晓忽然问出这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提问，就好像有谁突然从他心底里，将那个最残忍最不堪的想法说了出来似的。

杀掉境内所有信徒，只留下无法掀起风浪的十几个人，就这么停在此刻，不再前进。

这似乎是当下，他最为理智和正确的一个选择。

“你真的能做到么，毁灭你的所有信徒，包括那些你所珍视的人？”孙浩并没有为之感到惊讶或者残忍，只是非常冷静地反问道。

而周晓没有回答，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只一瞬间，他已经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而感到后悔，即使芙蕾雅或者泰因并不在这里，没有听到他这番残忍的对话，但周晓仍旧为之感到羞愧。

他竟然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想要将这些代价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让他们承受后果。

“瞧，这就是我说的，我们不是没有心的机器，很多事情并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的。”

孙浩依旧很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场景。

“而且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么，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这种事情，那恰恰证明了你已经丧失了自己所有的人性，接纳了全部的神性，可以毫不在意地毁灭那些阻拦你的人，做出对自己最有利最理智的那个决定，到了那时，你或许会直接降临到这个世界呢。”

他的话简直就像是周晓读书时碰到的那个最严厉的好老师，虽然听着很难听，但却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事实。

也许这就是人和神的区别。

人的决定总是带着情感，而对于高高在上的神而言，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都是历史上微不足道的数字，只要最终对大局有利，祂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作出任何决定。

“所以你的意思，不管我怎么做，到最后都会无法避免地滑向同一个结局？就像北欧神话的诸神黄昏那样？”周晓苦笑道。

“视乎你怎么想吧，囚禁还是自由，这都是一念之差的事，毕竟这里又不是什么虚拟的梦境，而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唯一的问题是，你会选择顺利降临到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明？闲暇时候开开宴会喝喝酒，也许还能像奥丁那样和九个女神春宵一刻？还是你会选择在现实世界里顽抗，做毫无意义的抗争？”

孙浩耸耸肩，平静地说出了最后的话。

“我不会进去坐牢的，不管你描述得多美好，我都一定要留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周晓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们是人，我们不是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