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朋友,”赵筱雨红着脸摆手,“我是专门来看您的。”
赵天尧不管她承不承认,自顾自地说:“找吧,小禹挺好的,小时候没人管,野了点,现在学乖了,他如果哪些地方对不住你,看在老汉的面子上,你多担待着点,年龄再大点,他就稳重了。他只是看着坏,其实心眼好着呢。”
“我没觉得他坏呀!”赵筱雨说着,脸更红了,“啊呀,不是他好坏的问题,我今天真的是专门来看您的。”
“蛮好,蛮好,”赵天尧微笑着点头,“谢谢你了,还记得老头子。”
“爷爷,”赵筱雨鼓了鼓勇气,进入正题,“那会儿的哨声,是你们部队上的暗号吧?”
赵天尧微微一怔,轻轻地点点头:“嗯,多年不吹,都忘记了。”
“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吹你们的暗号吧?”赵筱雨进一步试探。
赵天尧的神色有点异样,舔了舔嘴唇,吸了口烟,笑笑说:“其实也算不上暗号了,早就公开了,当年也只是在我们小范围内使用,就那么几句,当兵的都是粗人,多了记不住,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吹。”
“我知道,只有指挥官才会吹吧,如果人人都会,不就乱套了吗?”赵筱雨接话道,“我姥爷教过我五句,‘兄弟们好’,‘有很多敌人’,‘撤退’,‘去那个地方’——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地方——还有一句‘我们胜利了’,就是我那会儿吹的。”
“你姥爷……”赵天尧的身体微微一抖,烟锅子里有一团烧红的烟叶掉落在地上,“你姥爷,他也当过兵吗?”
“嗯,当过,”赵筱雨决定要摊牌了,她耸耸喉咙,把那些压在心底的话艰难地吐了出来,“我姥爷大名叫柳勇智,小名叫柳三,和救过你的那个战友同名。既然那些哨语,只在小范围内使用,那我姥爷应该和您是一个部队的吧?”
赵天尧的情绪更激动了,又抽了一口烟,可是烟锅里没烟叶了,他便扯松烟叶袋的自动扎口,把烟锅塞进袋里装填。
在这个过程中,他虽然在极力克制着面部表情,似乎看起来很平静,双手却在剧烈地颤抖着,划火柴时怎么也不能让火柴头划到火药皮上,不知是眼睛的问题,还是手的问题。
赵筱雨接过火柴,帮他点上烟,他抽了两口,神情萎靡。
日头偏移,他脸上的阳光缩小了面积,他挪动了一下身体,脸上就全是阴影了。
赵筱雨见他不主动“交代”,就只能继续“刺激”他,她拿出姥爷那张唯一的照片。
“这就是我姥爷!”她把照片递到赵天尧面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个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看起来还很帅。”
赵天尧微眯的双眼一下子睁大了,他把烟袋放到旁边的柜顶上,颤抖的双手接过那张一寸黑白照片,大拇指小心翼翼地在照片上搓着,不知是要搓掉岁月的蒙灰,还是要搓掉苦难的折痕。
“爷爷,告诉我吧!”赵筱雨忽然半跪在赵天尧面前,仰起一张泪脸望着他,“您的战友柳三,就是我姥爷对吧?我姥姥叫董淑兰,我和她长得很像,所以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认出了我对吗?我姥姥嫁给我姥爷时,我妈已经两岁了,她叫赵舜然,后来改了姓,随我姥爷姓柳,所以你才是我的亲姥爷是吗?你为什么不认我这个外孙女呢?”
赵天尧也是老泪纵横,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赵筱雨的头发,然后帮他擦了擦眼泪,说:“孩子,你们一家平平静静的,我不想打扰你们啊,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们又不欠我的。”
“我不怕打扰,”赵筱雨哽咽着说,“我姥姥说,我姥爷是逃兵,您告诉我,他不是逃兵对吗?”
“不,不是,三儿,他怎么会是逃兵呢?他比任何人都英勇!”赵天尧双手搀着赵筱雨的胳膊,“孩子,你起来,我告诉你,全告诉你!”
接下来,赵天尧将当年发生的事,如实地讲给了赵筱雨,在乌加河畔的夏利车里,赵筱雨又将这些事讲给了赵小禹。
赵小禹一时回不过神来,仿佛没听懂似的。
“你没听明白吗?”赵筱雨说,“你爷爷就是我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