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缨楼离噬魂殿有段距离,顾凌受了伤,余毒未清,一下单膝跪到地上,手还没有松半分。
孟音忙挣脱了他的怀抱,把伞递给他,揽过他的手将他用力扶起来。
顾凌咳了几声,正要说话,孟音干脆打断他,道:“再说明天不理你了。”
顾凌闭嘴,和她相互搀扶,走的很慢。
前面传来马蹄声,混合着雨水,他们听到有陆云的声音。
果不其然,陆云和乔仪段然骑马赶了过来,见到两人,忙上前搭手。
回到殿里,孟音想起顾淮的事。
她从怀里拿出那枚钥匙,明白了顾淮为什么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原来他时间不多了,所以想让自己嫁给他?孟音心想。
今晚走的时候她没有想那么多,打算明天再去问问他。
——
两人走后,阿佑忙带着人把顾淮带了回去。
顾淮走时,还把孟音遗落下的簪子给拿了起来。
回到府里,阿佑叹道:“公子,这次婚宴……”
顾淮靠坐在榻上,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不作数。”
阿佑也没办法,出去熬药了。
顾淮拿起簪子,视线飘到旁边,他写好的信上。
顾淮不由得苦笑,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叹了口气,抬头去看那幅画。
画上的内容,是他的妄想,他曾无数个夜晚做过这样的梦。梦到他没有因为令牌生气,和她关系没有疏远,她没有被顾凌吸引,她的身边一直是自己。
“阿音,我真傻,从你来找我那时,我就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但我没有勇气面对。”
“我一直觉得,顾凌不配得到这一切,现在看来,我就是在嫉妒他,嫉妒他什么都做的比我好,甚至连你也被他吸引。”
“我想,重来一次,一切会不会有转机?”
他自言自语,视线越来越模糊,脑海中,孟音的样子却越来越明晰。
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恨,都深深烙印在他心里。在还不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他还想过,等他拿回一切,就留她在身边。
后面不行了,他不剩多少时间,原本想把手下的产业料理好,再回麒麟城等死,没想到孟音会来找他,劝他离开奕安两人。
他现在还记得孟音来时的场景,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就像在昭定城时,可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他,现在不是之前。
她劝自己,是出于因为不想他耽误顾凌,还是因为担心他会被算计?或者两者都有——这些重要吗?在他等死的日子里,她的突然出现,唤醒了他心里沉寂已久的情谊。
既然不想让他和奕安等人为伍,他答应就是了,这样他们也不会是对立面,是不是还可以回到从前,她会笑着唤自己顾公子的时候。
她和顾凌的相拥打破了他的幻想,自己也不得不看清,顾凌才是能一直陪着她的人,而他这个病秧子,在不日后就会悄无声息地死掉。
死掉……身体和情愫一起被土掩埋,再也不见天日。
可他不甘心,在最后的日子里,他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让孟音嫁他一次。
不顾病痛,彻夜研究毒药,一面帮她,一面在背后设计让顾凌中毒,这样阿音才会妥协嫁给他。
恨他也好,一辈子不知道事实也好,他不敢期望孟音会在他死后流一滴眼泪。
今晚的一切还是被顾凌阻止了,他和阿音的婚宴。阿音终究没有嫁给他,在顾凌和他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簪子挥向自己。
顾淮忍不住摸向肩膀的伤口,目光看到桌上的婚聘书。
他站起身,勉强支撑着身子到旁边,用手指触碰上面的“孟”字。良久,才拿起笔,将孟音的名字补全,又加上自己的名字。
他思索一番,在信上写下寄吾妻阿音几字。
转念一想,她这样恨自己,又怎么会看他写的信?
坐回到榻上,风打得烛火不停晃动,带着他的影子、以及被烧成灰烬的信一起。
视线愈来愈模糊,顾淮看着屏风上的画,却越发觉得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