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话只在心中,刘彻绝不可能亲口对刘据说出。
如此沉默的看着垂首而立的刘据许久,他终是放缓了语气,一只手搭在刘据的肩膀轻拍了拍,道:
“朕心中有数,封禅大典的事还是暂缓吧,你以为如何?”
“父皇如此决定必有更深的考量,儿臣不敢置喙。”
刘据没有躲闪,只是依旧语气平淡的顺着刘彻的话答道。
“……”
刘彻再次陷入沉默。
真的完全变回去了……
现在朕说什么他就应和什么,便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再与朕说了。
这不正是朕此前想要的结果么?
可是为何此刻朕的心却在隐隐揪痛,为何朕会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朕自此又要做回那个孤家寡人了么?
刘据,你给朕恢复一下啊,朕还是更喜欢这几个月你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那才是朕的好儿子,朕心中的最完美的太子!
终于。
刘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目光深处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嘴角也扯出了一丝僵硬的弧度:
“行了,朕知道这些日子伱在诏狱吃了不少苦,先回博望苑歇息吧。”
“稍后朕会命义妁前去为你调养身子,这些日子就让她留在博望苑吧,出使南越时她曾是你的侍医,或许能给你些许……慰藉。”
义妁?
刘据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义妁在诏狱中拜师时撅起的圆臀。
真是个可怜的大姐姐啊,居然得了痔疮?
说起来,要是刘彻得了痔疮他倒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那完全是活该。
毕竟刘彻一天到晚总吃那些玉屑,那玩意儿消化不了再排出来,可不就很容易划破了那里的皮肤生出疮瘘么?
义妁就纯粹是可怜了……
不过听刘彻这么说,刘据也并未多想,又微微低了低身子:
“多谢父皇挂怀,儿臣感激涕零。”
“去吧……”
刘彻怅然的点了点头,“苏文,你代朕送送据儿。”
“诺!”
苏文此刻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倒觉得这次刘彻与刘据的会面非常圆满,甚至可以说是一次大和解。
这样多好啊!
刘彻心中的气终是全部消弭,刘据也回归了此前顺从的模样。
父慈子孝,父友子恭,这是多么和谐美妙的氛围啊……
就在这个时候。
“啊——————!”
一个突兀的喊声自殿外传入温室殿中。
这个喊声听起来很远,至少应该在数里之外,因此略有些缥缈,也并不显得刺耳。
同时这个喊声还给人一种歇斯底里的感觉,但又不是那种陷入疯狂的歇斯底里,其中更多的反倒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的释放。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里可是未央宫,温室殿又位于未央宫深处。
哪怕这个声音来自数里之外,那也还是在皇宫之内……竟有人敢在皇宫中如此失仪疯狂呐喊,什么人如此放肆?
“苏文,这是什么动静?”刘彻又蹙起了眉。
“奴婢也不知,奴婢这就命人去瞧瞧。”
苏文连忙施了一礼向外跑去。
……
与温室殿仅有一道宫墙之隔的尚冠里。
得知刘彻下了大赦天下诏书的那一刹那,卫青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就像是一尊全然没有了生机的石像。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他就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