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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画像
午膳后歇息片刻,我唤过念奴,让她去请了兰筠与紫月前来。不过眨眼功夫,兰筠便急步而来,紫月也稍后就到了。
碧春奉上刚泡好的茉莉香片。秋乏困顿,茉莉花香清新怡人,使人神清气爽。我轻吹茶水,缓缓而言,“今日窦美人前来,大约是别有用心,和我攀谈旧情是假,精心布下陷阱是真呢。”
兰筠啜一口茶水,含着十分惊疑道:“何出此言,你看出什么破绽了?”
我唤过念奴,让她将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闻得念奴这样相告,兰筠急急站起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我也曾听闻那韩清和是个丹青高手,又甚得皇上宠爱。那绿儿和晴川虽是窦美人的贴身侍婢,但说到底,不过两个奴才罢了,若是未得了她的授意,何至于如此大胆,敢在背后妄议圣上宠臣。”
紫月也颌首,“况且,她们就是要说,也要防着怕人听见,常宁殿中皆是等着画了牌像,盼着早日得到皇上翻牌侍寝的。她们难道会真的希望我们这些人能早日侍寝晋封,分了窦美人的恩宠?她们这样反常理而为之,定能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咱们不能生生往那陷阱里跳呀。”
我听见她二人这样说,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窦美人今日前来就是为放下诱饵,坐等鱼儿上钩的。我默默思绪片刻道:“兰姐姐和月妹妹果真都是冰雪聪明的,窦美人想干什么,我们都了然于心。只是那梅常在,怕是还正在暗自庆幸,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平白砸在了她的头上呢。”
紫月轻呷一口茶,有些戚然道:“她也实在可怜得紧,那样一个傲胜的人,如今整日里只和宫女奴才一般,洒扫抹灰,弄得蓬头垢面的。最难受的是,一个月没有俸银,吃的东西都是宫女奴才剩下的。如今,她想要贿赂那画师,也怕是不能的了。”
我转过身子向着她,笑着道:“妹妹如此善良,这么几日就忘记她是如何欺辱你的了?”
紫月只是浅笑,眼里一片温和,“如今,她也算是受了教训了。欺辱我原是她的不是,何况受人欺辱本就心伤,难道这种伤害还要记一辈子么。那样岂不是拿着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想想,不是更吃亏么。”
我和兰筠深深颌首,做人就该得饶人处且饶人,饶恕别人也就是饶恕自己。
眼瞧着,太阳就要西斜了。屋外的花草树木在秋风里轻摇剪影,有树叶纷然坠下,一片一片似纷飞的思绪,被秋风轻卷,左右飘忽,不知要到哪里去。
我起身走向窗子,我极爱这扇窗,从这里望出去,一片空阔,顿时使人心境明朗。
我凝视远处的山峰,声音沉沉道:“不论如何,我必不给那韩先生送一个子儿。他要画好画歹,也只凭他的喜好罢了。”
兰筠和紫月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兰筠含着坚定的眼神,“你不送,我是必不会送的,想那韩先生也总该有点良心,不为我们锦上添花也就罢了,也总不至于将我们画成歪瓜裂枣吧。”
紫月笑笑:“兰筠姐姐越来越幽默了。只是歪瓜裂枣又怎样,皇上宠幸也就罢了,若是无恩无宠,三年期满,放出宫去寻个男子嫁了也就是了。”
我蓦然想起,紫月说这话也不是头一回了。想着,她的心思竟不像是在皇上身上。我转过头,映在我眼里的是她温婉而沉静的面容。我柔柔地向着她道:“月妹妹是不是心有所属呀。我眼瞧着,你怎么竟像是无意于皇上宠幸呢。”
紫月羞涩一笑,轻缓答道:“心有所属不敢言,但也不想只为了恩宠而做个无情无爱的木偶。婉姐姐定能明白,侍奉皇上能得富贵荣华无限,但终究不是我想要的。”
我与她对视一眼,多少了然相知凝于这一刻。寂寞深宫,即使将来富贵尊荣无限,也只怕唯有她和我心思最最相通了。
夕阳就要落下去了,我们三人闲闲说了些其他的女儿私话,也就散了。
这样的,又过了几日。这一日,天空湛蓝,秋阳和煦。早早地,前头传过话来道,新晋常在于丹青阁画像。丹青阁是皇上专门为韩清和在宫中作画而设的。丹青阁位于御林苑西南边上,四周山石嶙峋,草木掩映。阁子小小三间房,正面一间摆放书案,丹青并无数锦帛,宣纸。韩清和平日里便是在这里为皇上作画。里间铺设床褥几凳,韩清和有时作画晚了,也就歇在这里。另一侧间是用了晾画的,满满悬挂了琳良满目的各色宣纸锦帛。
到得丹青阁时,已是日上三竿。因着,侍寝前,我们是不能得见天子尊容的。因此,画像是极重要的一环,画像画得出众,皇上翻牌的可能性就越大。反之,画像画得极丑,也许永远得不到皇上的青睐。众人皆知其中的轻重厉害,因此人人都是用尽心思装扮而来。
我和兰筠、紫月也是精心打扮了的。我身着淡蓝色的曳地长裙,外罩一层绣着紫色花纹的金色薄纱,三千青丝只略略简单挽成圆髻,其余垂在颈边,额前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得恰到好处,头上镂空的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精致的玉颜上描着清淡的梅花妆,更显出无限风姿。
一时,有太监叫着兰筠的名字。只见她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乳白云带约束,一头青丝梳成如意髻,髻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更映得她面若芙蓉,温婉无限。她莲步轻移,盈盈进了阁子。不过半个来时辰,也就出来了。
不一会儿,又听太监叫着薛雪梅的名字。只见她袅袅地由着丫鬟搀扶上来。她身着大朵的玫瑰茜红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鹅黄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乌黑的秀发绾成华髻,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如此装扮的她果然貌似出水芙蓉,身若柳枝拂风。她轻扬下颌,眉眼间的骄矜之色似御林苑灿若明霞的红枫,透着血红的艳丽妩媚,全然不似这些天来卑微洒扫的姿态。她自我身前盈盈而去,悄生生的眼风里是有无限的得意神情。……。
紫月并不甚装扮华丽,只浅浅地修饰了面容,衣服也只着淡淡地宫装,但她本姿容清丽,稍加点饰,也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她听见名字也进了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