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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2 / 2)

于谚荒唐多年,此刻蓦地生出难以言喻的悲凉来:“我总是让她操心。”

于太守摇摇头,把酒糟鱼往于谚那边推,又给于谚倒了一杯陈年封缸酒:“母亲这个月噩梦不断,梦里总是在喊淳侯。我和你嫂嫂怕生出事故,别说下人,只跟你几个侄儿轮流守着母亲。哥哥心里七上八下的,万幸你回来了。”

“舅舅”,于谚仰头把酒全干了,心里头打着闷雷,“母亲从不提起……怎么会突然梦见舅舅?”

“也许从前就梦见,只是从来没给咱们知道罢了。”于太守挟了一块笋干,从不多饮的他已经喝了半壶酒了。

于谚也一杯接一杯地喝,母亲少小失怙,是哥哥淳侯抚养她长大,给她千挑万选,选了阿爹那个……那个……那个没心肝的人……

“大哥,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瞧着不太好”,于太守擦了一下眼角,“万幸你顺利回来了。这一趟路上不好走吧?刺史大人那边接了三个案子,现在还在头疼,万幸不是在浔阳界内出的事。”

自天子南迁金陵,北燕蛮子占据北方,浔阳江上的水匪就跟野草一样一茬接一茬地生,洪州各郡倒也不是没剿匪,奈何官军不能说是战无不胜吧,也只能说是大败亏输。

大乾偏安一隅,那点钱除了要给北燕纳岁币和给皇上他老人家修园子,休忘了还有蔡丞相、卫督公和镇南王这“社稷三柱石”,人家都国之柱石了,每年拿点钱权当柱石维修费,难道过分吗?几经辗转下来,江淮守军都天天抱怨短了钱粮呢,朝廷哪还有余力管各州郡的府兵?

“金陵有传言,镇南王跟蔡相起了争执,镇南王的意思,是想放开限制,允许各州郡各自募兵保境安民,剿匪务尽。”

于谚闻言就冷笑道:“他是嫌天下不够乱么?匪是哪来的?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愿意当匪呢?北地遗民,南望王师十七年,千辛万苦逃到这里来,朝廷也不给安置……但凡有点气性北伐呢?北伐旗帜一出,江上多少好汉立刻就受了招安上战场,你信不信?如今倒好,北伐他们是不敢的,钱他们是要贪的,百姓死活他们是不管的,如今允许地方募兵,到时候地方坐大,说不得燕人还未过淮河,咱们这边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阿谚,哥哥就知道,这些年你再怎么纨绔,诸事还是见得分明”,于太守看向于谚的目光难得带着欣慰,“不过,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这些话,只在哥哥跟前说便罢了,出了这个门,一句都不能说,就算喝了酒,你也……”

“老子喝酒从不说话”,于谚不耐烦地打断哥哥,赌气似的说,“江山社稷关我屁事,我又不做官,我就是个混江湖行商跑船的。”

这不是真心话,于谚心里清楚,他只是心里窝火,见得分明有什么用,见得分明的人多了,天子又不是今天才糊涂的,当年枉杀淳侯,知道淳侯冤枉的人少么?淳侯在辽西,一个人便是一座雄关,大乾自己拆了这座雄关,北燕皇帝若是有心,就该拜当今大乾天子为开国功臣。

“不过最近确实不太平,我在路上也听了些传闻”,于谚咬了一口酒糟鱼,心里闷闷的也吃不下,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不知道打哪来的消息,说八年前,那个力主北伐不成,试图谋逆,后来被满门诛杀的安王有个小儿子流落在民间。”

于太守打翻了手边的半杯残酒,他顿了一顿,只笑着说:“哥哥这是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他把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沉吟了一会,闲聊一般说:

“花开蝶满枝,树倒猢狲散,安王当年那个案子可是轰动一时,连带着倒了多少家,方尚书那拨人倒得干干净净,连御史台杨清杨大人都走得不明不白。如今这样的传言出来,怕不是又要生出多少事。”

“这是打哪来的传言呐……”,于太守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扣着黄花梨小几,“怕是别有用心。”于谚对朝堂官场上的事留心有限,只是摇头:“传言这种东西哪里能找到头的?我是在南平遇见一个江南那边的苏绣贩子,老小子好像走的蔡相家的门路,他喝了两杯酒就开始胡咧咧,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走蔡相的门路?真的?”于太守扣小几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哥,怎么了?就是个传言”,于谚有些惊讶地看着哥哥,“这种案子,哪个背后没有七八百个所谓‘民间传言’?这些皇子皇孙的事跟咱们的关系也不大吧,我也没细问。”

于太守仿佛无事发生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是。”他话锋一转,又闲聊似的问:“你在益州,倒是朋友很多?”

于谚喝多了两杯酒,人也懒洋洋的:“我哪儿的朋友不多?我朋友遍天下。”

于太守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低声自言自语:“益州那边,剑南经略使秦将军,是个精忠报国的好将军……”

于谚觉得自己醉了,要么就是哥哥醉了,怎么话越说越不明白了呢,但是于太守只是拍拍于谚的手臂:

“时辰到了,去吧,去瞧母亲,母亲应该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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