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车的米粮已尽数散与灾民。回程的路上,阮绵绵和王玄策同坐一马车,官道平坦,车也行得稳当。少年端坐一侧,正闭目养神,眉目间透着丝疲倦。
阮绵绵垂眸思量许久,轻声开口:“阿策,你的梦想是什么?”接受过义务教育的小伙伴们,肯定不止一次遇到过这个作文题。一般以命题,或半命题作文的形式出现,偶尔变化几个词,诸如:你的理想是什么?你长大后想当什么?
不过“梦想”这个词终究还是跨越了时代,时人难以理解。
“不知‘梦想’一词是为何物?”王玄策蹙眉,有些不解。
旁观的系统君指点江山:“宿主,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不要说些这个时代理解不了的词,否则会有沟通障碍的。”
唔,是自己的锅。阮绵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赶忙换了个说法:“就是你的抱负,心中所愿是什么?”这下应该贴合时代,容易理解了吧。阮绵绵眼巴巴等待着他的回答。
少年沉思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遮出阴影。半晌,王玄策睫毛轻颤,如蝶翼扑扇。他启唇正声道:“一愿探明父母之事,二愿振兴门楣,三愿夫妻和顺,儿女绕膝。”尾音缠绵,他定定地看向阮绵绵,眸光似水,温柔而又坚定。
可惜一心扑在任务上的榆木脑袋不解风情。前两愿在阮绵绵的意料之中,后一愿则让阮绵绵感叹古人过于早熟,像王玄策这般年方十八的少年,居然也思量起成亲当爹一事。顿时阮绵绵看向他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唔少年,还是迟点成家对身体比较好。
不过这不是阮绵绵的关注重点。提出此问,主要是因为阮绵绵想把话题往“从政为民”上引导。她思忖着开口:“阿策,我晓得你是想出仕,探明双亲之事,一并振兴家业。”她望向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态,道:“那之后呢,等你平步青云,升官得势后。你有想过要做些什么吗?”
王玄策未曾言语,面含探究。阮绵绵一向得过且过,迷迷糊糊。陡然提出这么一个颇具深度的问题,确实有些怪异。
显然阮绵绵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找补:“人没有抱负,那和咸鱼又有何区别。”她改了几个词,试图找回底气:“我虽资质平平,却也懂此理。做人得有抱负,崇高的抱负!”自己瞎圆了一波逻辑,有些心虚,却还是嘴硬调高了语气。
少年嘴角漾起清浅的笑意,他顺着话问道:“我倒不知,绵绵竟有此觉悟。那依绵绵所见,这‘崇高抱负’该为何种?”
话题终于被引到这儿了。阮绵绵喜不自胜,赶紧顺杆往上爬,正气凛然道:“为天下谋福祉!求一个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的清明盛世!”
“为天下谋福祉,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王玄策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他抬头望向阮绵绵,眸光坚定,黑白分明,“好一个清明盛世!”嘴角隐含笑意,“这是绵绵所愿?”阮绵绵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认真。
“那,亦玄策之所愿。”语调缓慢却声声掷地,似是誓言。
马车缓缓地行进,车顶上不时落下几片枯叶。秋到深处,冬日的脚步也近了。
灾民这事一日未解决,施粥送粮便不能停歇。阮绵绵时常跟着王玄策一同前往四方城门之外的各处灾民点。底层百姓中流传着一句老话,叫“老人娃娃难过冬”。阮绵绵虽知其意,却不甚理解。去过这么多的灾民点后,她才有了深刻的体会——缺衣短食,又屋漏寒风。冬日,对幼童和长者而言,确实难熬。
灾民数量众多,想要妥当处理并非易事。肃王拖了月余,未能解决此事,圣上已有不满。肃王心中郁闷,连带着王府中的气氛也变得凝重。众人皆夹起尾巴,小心做事,唯恐触及霉头。
唯一例外的是肃王殿下的掌中珠——清宁郡主。她一袭红衣,干净利落,绣花腰带束紧盈盈一握的腰肢,额间散着白色绒球流苏,一根蛇皮长鞭不离身。稍有不顺心,手中长鞭便毫不留情挥出。众人皆敢怒不敢言,只得时常避让以求平安。
近来,这位娇蛮郡主的眼中钉不是别人,恰是倒霉的阮绵绵。
阮绵绵能跟她正面刚吗?当然不能!这位可是王玄策顶头上司的千金,除非阮绵绵想断了王玄策从肃王手下出仕的路子,否则怎么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小祖宗。
俗话说得好“惹不起,那就躲吧”。于是阮绵绵团结群众,打起了游击战。
“阮姑娘,郡主朝这边来了,您快躲躲!”一婢女神色焦急。话说,这婢女为何愿向阮绵绵通风报信呢?
原因有二:一则肃王对王玄策愈发器重,不可僧面看佛面,众人自然乐意卖阮绵绵个人情;二则这婢女乃郡主贴身随侍,郡主乃金玉之躯,轻易不能责罚,于是她们这些手下人便成了替罪羊。一个看护不力的罪名扣下,罚月钱,挨板子也是常有的事。如此一来,她们自然是盼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谢。”阮绵绵闻此消息,已如家常便饭,鞋底生风,赶紧溜之大吉。
时人喜文弱美人,京中贵女多是娉娉袅袅,一步三扶。清宁郡主画风不同,自幼习武,称得上是健步如飞,等闲人追不上。
阮绵绵靠着有人通风报信,东躲西藏之下,大多能躲过一劫。不过,偶尔也会被逮到。恰如这次,阮绵绵稍稍溜得慢了些,那小郡主便追了上来。